時間:2023/6/21 22:29:00 來源:中國藝術報
雪霽(版畫) 陳東明
桓仁地處遼寧東部山區(qū),是滿族聚居區(qū)。初夏時節(jié),放眼望去,目力所及之處皆云霧繚繞,山巒蔥郁,空氣中彌漫著草木的芳香,小城在這群山的環(huán)抱下愈發(fā)靜謐祥和。就在這偏遠寧靜的小縣城里,有一支農(nóng)民版畫藝術家隊伍,他們用拿慣了鋤犁的雙手,在方寸版木間耕云種月,縱橫馳騁,用千刀萬刃刻下自己的所思所想,所念所愛,以獨特的藝術風格自成一派,在全國版畫界獨樹一幟,并逐漸享譽世界,桓仁也因此被稱為“中國民間文化藝術之鄉(xiāng)”“中國現(xiàn)代民間繪畫之鄉(xiāng)”。省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傳承人、農(nóng)民版畫家陳東明就是這支隊伍的帶頭人,是桓仁版畫發(fā)展的中堅與支柱。
桓仁版畫源于滿族供祖與祭神習俗,將滿漢文化、民風民俗、農(nóng)耕事項等雜糅在一起,已有百余年歷史。據(jù)《桓仁縣志》記載,清代的桓仁曾被視為“龍興之地”,到1877年,已被封禁200多年。解禁后設治建縣,大量關內(nèi)移民落戶桓仁,木版畫技藝隨之流入。19世紀末,桓仁為商賈云集的水陸碼頭,商鋪繁榮,每逢年節(jié),版畫藝人紛紛刻印年畫售賣,促進了當?shù)啬景娈嫷陌l(fā)展。
桓仁版畫以情入木,流淌著濃濃的鄉(xiāng)愁和對大自然的敬畏。在桓仁版畫家的日常創(chuàng)作中,民俗風情、歷史傳說、地域風光都是他們?nèi)≈槐M、用之不竭的素材寶庫。生于斯長于斯,這里的四季流轉、草木枯榮、人情風物早已融入他們的血液,像羊兒跪乳、鳥兒歸巢,桓仁版畫家們在自覺與不自覺中將對家鄉(xiāng)的深情眷戀灌入刻刀入木三分的聲響中,傾入一遍又一遍套色與拓印的繁復中,甚至創(chuàng)作過程中產(chǎn)生的偶然性肌理都似是自然的未知力量在與他們聯(lián)手,有如神助。
在陳東明的版畫作品中,無時無刻不感受到他對腳下這片土地難以割舍的情感,那是他的創(chuàng)作底色。1987年,被稱為“桓仁版畫奠基人”的李德甲到桓仁版畫學習班,召集了包括陳東明在內(nèi)的17個村民。當時19歲的陳東明從普樂堡村騎車3個半小時來到縣文化館,他酷愛畫畫,在此之前替老鄉(xiāng)畫炕琴柜得以習練手藝,但是家境貧寒,7塊錢的刻刀費差點讓他放棄了參加學習班的念頭。親戚知道后,把自己做接生婆掙的30塊錢拿給陳東明,鼓勵他去學畫畫。1個月下來,陳東明省吃儉用,非常勤奮,再加上有天分,得到了李德甲老師的格外偏愛。這期間他創(chuàng)作的8幅作品,竟有2幅入選北京藝術節(jié)。沒有差旅費,鎮(zhèn)里給他200元錢,他平生第一次走出桓仁,在中國美術館看到了讓他耳目一新的藝術作品,一下子打開了創(chuàng)作眼界?;貋砗?,他將感恩轉化為行動,在普樂堡開班講版畫。雖然歷經(jīng)波折與沉浮,時至今日,陳東明都無償?shù)匕炎约旱陌娈嫾妓噦魇诮o身邊的人,并帶動這支隊伍義無反顧地在版畫之路上越走越遠。
正是源于這種情懷,陳東明將家鄉(xiāng)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紛紛入畫,而這些風物對他來說是信手拈來并不為過。面對作品《雪霽》時,迎面撲來寧靜素雅之風。雪后初晴,云一點點退去,遠處的山若隱若現(xiàn),被白雪覆蓋的房屋錯落有致,牛兒到暖泉飲水,鳥兒三三兩兩飛過,兩棵參天大樹亭亭如蓋,護佑著小小山村。枝干上掛著雪,黑白映襯下線條疏密有度,變化自然,富于美感,同時細膩的刀工力透紙背,富有質(zhì)感和視覺沖擊力,讓目光久久駐留。這幅作品,陳東明打破了以往用黑灰背景表現(xiàn)雪景的思維定勢,讓畫面格外潔凈散淡。這里就是他家的屋后,這雪后初晴的畫面不知在他的腦海里重復了多少遍,他通過手中的刻刀表達了自己對遼東山村的理解。
作品《復蘇的牛毛河》寓意在復蘇。牛毛河是陳東明小時候所在瓦房村的一條小河,這里承載了他童年太多的美好回憶??傻搅?0世紀90年代,這里河道斷流,樹木枯萎,石頭、河床裸露在外,讓他無比痛心。近幾年他回到瓦房村,看到柳枝發(fā)了新芽,河水清澈,鴨子戲水,一切又恢復了童年時的樣子。于是他拿起刻刀把這復蘇的景象連同內(nèi)心的喜悅一起定格。
民俗風情也是桓仁版畫的重要題材。像《滿族婚禮》《東北大秧歌》《薩滿舞》《大餅子燉菜一鍋出》《攥湯子》《漬酸菜》《飄香粘豆包》《玩嘎拉哈》《包蘇葉餑餑》等作品,單看名字,就帶有地地道道的土味和濃郁的民俗風情。再看這些版畫作品,色彩對比強烈,線條粗獷,具有北方剪紙藝術的淳樸風格,將北方人豪邁、樂觀的性格特點融入到刻印技法之中,以質(zhì)樸舒展、生動細膩的構圖,使源于日常的生活圖景洋溢著歡愉、寧靜和祥和。這些農(nóng)民版畫家打破學院派的比例和透視關系,將原生態(tài)、純民間的夸張變形、大膽靈動、豐富想象發(fā)揮到極致,返璞歸真,見素抱樸,形成了桓仁版畫別具一格的制作技法和藝術風格。
在國家高度重視文化傳承、重視弘揚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當下,陳東明和他的桓仁版畫任重而道遠。如何讓民間傳統(tǒng)文藝賦能當代生活,在新時代、新生活中煥發(fā)新的生機與活力,需要藝術家以開闊發(fā)展的視野和自覺的使命感去思考和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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