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22/7/12 20:14:29 來源:美術(shù)報
元 盛懋 溪山清夏圖
204.5×108.2cm
紙本 軸 設(shè)色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身在炎夏,最期待的就是一場雨后,天地一洗,熱氣消散。坐在晴窗前,空氣朗潤,遠看天青與野霽,一時心頭也開闊起來。山里蒸騰起云霧,山體自是如如不動,而云霧依依縈回,隨著徐徐清風與日照的角度變幻著層次。若是邀約知音二三在溪山漫步,是再美好不過的事了。一位朋友告訴我,她就曾在這個時候帶著一幫好友驅(qū)車二三十公里,到一山林秘處,就為了把光腳放進苔蘚里,感受那份蓬松與萌動,恍若自己還是蹣跚嬰兒,落在自然的懷抱。“苔蘚有這么厚”,她雙手劃出三十厘米的寬度,臉上洋溢著“復得返自然”的自喜。
我很想把她描繪的這一幕畫出來。而當見到元代盛懋的《溪山清夏圖》,便將這一情景自然代入了。這是一幅巨構(gòu),高達兩米多,寬有一米余,無論在什么場合,都會以它的尺幅,征服畫前的觀眾。其中“S”形的山脈,屈曲盤繞,呈現(xiàn)出一種動態(tài)的“勢”,呼之欲出而直逼眼前,驀然,那清爽朗然的青綠色便入眼入心,讓人通體涼爽。
盛懋是嘉興人,父盛洪,善畫,史載其人物、翎毛、山水各臻工巧。盛懋幼年繼承家學,其后又師從陳琳。陳琳乃南宋畫院待詔陳玨次子,曾得趙孟頫指點,故“其畫不俗”。盛洪與陳琳都是當時知名的職業(yè)畫師,盛懋青出于藍,在具備職業(yè)畫師高超技藝的同時,又糅合了文人畫重筆墨意趣的創(chuàng)作方法,意境上也明顯貼近文人士大夫恬淡閑適的情致,有“逼松雪(趙孟頫)之神”的美譽。
陳琳的代表作是《寒林鐘馗圖》,枯槁的山林里,鐘馗持著笏板,孤單顧盼,這一朝堂場景自然不可能出現(xiàn)在現(xiàn)實生活中,只以寒林來喻心境。而盛懋的《溪山清夏圖》也是一個神仙般的虛擬世界,情境全然不同。雨后的高士們仿佛穿著白云,衣袂風飄,或攜琴,或?qū)ψ?,或談禪,或撫扇,像一粒粒飽滿的種子,勃發(fā)在溪山深處。
盛懋,這位畫家的名字也帶著夏天的熱烈。盛,盛大;懋,通“茂”。他的技法全面周到。《圖繪寶鑒》卷五批評他“精致有余,特過于巧”,談的是他的布置巧密、筆法精整、設(shè)色明麗,這與同在元代的倪瓚的清冷畫風不同。倪瓚的溪山,適合古琴,一聲下去,非要在一江兩岸的空曠中消散了,再第二聲,再第三聲。那畫面是無人的闃靜,心里是空曠的冷寂。而我在看盛懋的這幅畫時,第一反應(yīng)是——人是多么渺小,又何其莊嚴偉大。我一邊聽著莫扎特的古典音樂一邊觀賞它,音樂恢宏、壯闊、自信,也是“盛懋”的,它回蕩在筆法繁復、精微的山林與溪川上,是那么貼合。而這自然與“摒棄華艷,唯取真淳”、“繪事后素,返璞歸真”的文人的審美要求有別。盛懋生前頗負盛名,四方求其畫者甚眾。但因為出身畫工,社會地位較低,畫史并沒有將他納入一流畫家之列,但這并不是他的問題,而是標準的問題。畫中那份對自己職業(yè)的尊重,對活計的不厭其煩,對畫面的精益求精,無論如何都是值得尊重的。盛懋靠技術(shù)安身立命,成就了自己,也將那清冽而繁茂的溪山,獻給了七百年后的我們。
讀這幅畫,想起了詩人于堅看到的建水古城里一戶人家的題壁,舊日里,人活得安閑且尊嚴。
少學琴書,偶愛閑靜,開卷有得,便欣然忘食。見樹木交蔭,時鳥變聲,亦復歡然有喜。(陶淵明)
常言五六月中,北窗下臥。遇涼風暫至,自謂是羲皇上人。(陶淵明)
寄岳云,安九夏。無閑緣,實蕭灑。碧溪頭,古松下。臥槃陀,晝復夜。八德水,清且美。蕩精神,浸牙齒。亂云根,眾峰里。掬與斟,隨器爾。(黃庭堅)
使居有良田廣宅,背山臨流,溝池環(huán)匝,竹木周布,場圃筑前,果園樹后。舟車足以代步涉之艱,使令足以息四體之役。(《后漢書·王充王符仲長統(tǒng)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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