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20/12/7 16:00:20 來源:收藏快報 李益炯、李熊熊/浙江杭州
圖1 康熙瓷畫:一只“大球”浮在水面上
圖1、2是康熙時期出現(xiàn)的兩幅瓷畫。圖1畫的是一只大圓球在水面上浮動,圖2畫的是一粒連枝帶葉的大桃子在水面上漂浮。兩幅看似有些奇怪的瓷畫,畫意其實是一致的,都是要表現(xiàn)一種古代傳說漂在水面上的仙果,名“萍實”。
圖2 康熙瓷畫:一粒大桃在水面上漂浮
圖3 《程氏墨苑》版畫
圖4 康熙瓷畫:三粒桃飄在半空中
圖5 康熙瓷畫:三粒桃飄在半空中
據(jù)漢代劉向《說苑·辨物》記載:“楚昭王渡江,有物大如斗,直觸王舟,止于舟中。昭王大怪之,使聘問孔子。孔子曰:此名‘萍實’。令剖而食之。惟霸者能獲之,此吉祥也。”
這段記載說的是:楚昭王有一次渡江時,看見江中漂來一物,大如斗。昭王不知是什么東西,派使者去請教孔子??鬃诱f,這叫“萍實”,可以剖開來吃。還說,惟有成霸業(yè)者能得到“萍實”,所以這是一種祥瑞之果。
那么,孔子是怎么知道“萍實”的呢?成書在《說苑》之后的《孔子家語》卷二“致思”有一段更詳細的記載:
“楚王渡江,江中有物大如斗,圓而赤,直觸王舟。舟人取之,王大怪之,遍問群臣,莫之能識。王使使聘于魯,問于孔子。子曰:‘此所謂萍實者也,萍水草也,可剖而食也,吉祥也,唯霸者為能獲焉?!拐叻?,王遂食之,大美。久之使來以告魯大夫,大夫因子游問曰:‘夫子何以知其然乎?’曰:‘吾昔之鄭,過乎陳之野,聞童謠曰:楚王渡江得萍實,大如斗,赤如日,剖而食之甜如蜜。此是楚王之應(yīng)也。吾是以知之?!?
《孔子家語》的記載表明,孔子之所以知道楚昭王見到的水上漂來之物是“萍實”,是因為他聽到過一首楚國的童謠:“楚王渡江得萍實,大如斗,赤如日,剖而食之甜如蜜?!边@首童謠同時也把“萍實”的特征描述了出來:“大如斗”“赤如日”“甜如蜜”。
從漢唐到明清,“萍實”作為一種傳說中的吉祥果品,是人們所熟悉的典故,常在作詩賦文繪畫時引用。比如晚明《程氏墨苑》一書中,就收有“萍實”版畫一幅和銘文一篇。
從《程氏墨苑》的版畫(圖3)看,“萍實”的畫法是:在一片波浪起伏的水面上,一粒圓形類桃的帶有幾片葉子的果實半浮在水面。而配套的銘文則用文字將“萍實”好好地夸贊了一番:“爰有嘉果,亙古一見。不托根于山岳,乃結(jié)實于江漢。色奪初旭,煒如燁如。川后與游,江妃與居。載沉載浮,不倦不舒。宜神農(nóng)所未識,至尼父而嘆譽?!?
熟悉明清瓷畫史的朋友知道,明代瓷畫里似乎沒有“萍實”的身影。圖1這種清初的瓷畫,或許是最早出現(xiàn)在瓷器上的《萍實圖》。它的畫法明顯有著《程氏墨苑》版畫的影子,很可能是受到《程氏墨苑》版畫的影響而創(chuàng)作出來的。圖2則是改進后的《萍實圖》瓷畫,它的特點是把“萍實”畫得更像一粒桃子。
康熙瓷畫,為什么會出現(xiàn)《萍實圖》?這應(yīng)該與當時的政治形勢息息相關(guān)。明清鼎革之際,幾十年的兵荒馬亂到康熙時趨于安定,于是社會上出現(xiàn)了一股贊美圣朝的頌圣之風,瓷畫《萍實圖》即是其中的經(jīng)典作品之一。因為孔子說過:萍實“惟霸者能獲之,此吉祥也?!贝僧嬛谐霈F(xiàn)“萍實”,意在表示此乃吉祥物,它的出現(xiàn)暗示當今皇上康熙帝是能成霸業(yè)者。
雖然都是《萍實圖》,但圖1與圖2的畫法差異卻很明顯。造成這種差異的原因,可能與瓷畫工匠對“萍實”的理解不同有關(guān)。開始時,工匠根據(jù)文字記載:“大如斗”“赤如日”“色奪初旭,煒如燁如”等,想象“萍實”應(yīng)該如同旭日一般又圓又紅,所以畫出來圖1這樣的《萍實圖》。
后來可能看到圖1這樣的《萍實圖》,畫得不像一種可嘆可羨的仙果,所以又根據(jù)“甜如蜜”的特征,將它想象成一粒巨大的水蜜桃。這就有了圖2這樣風格的《萍實圖》。
圖1、圖2兩種《萍實圖》的并存于世,表明康熙時期的瓷畫創(chuàng)作想象力豐富,表現(xiàn)主題的手法不拘一格。
下面我們再來看看圖4、圖5兩幅瓷畫。它們也是康熙時期出現(xiàn)的新品種,與圖2有幾分相似,是否也是《萍實圖》呢?經(jīng)仔細觀察,答案是否定的。它們的主題應(yīng)是“壽山福海”。
從圖4、圖5的畫面看,兩圖下部是水,上部有桃,與圖2相似,但存在兩個重要區(qū)別:一個是圖2的桃浮在水面上;而圖4、圖5的桃飄在半空中。另一個區(qū)別是圖2的桃是單獨一粒;圖4、圖5的桃是三粒一組。
圖2的桃單獨一粒,浮在水面,這是“萍實”典故的內(nèi)容決定的,我們在前面的論述中已經(jīng)明白原委。圖4、圖5的桃是三粒一組,飄在空中,則是由“壽山福海”的主題決定的。
我們細看圖4、圖5下部的水波紋,其中矗立著一塊山石,這是傳統(tǒng)《壽山福海圖》的畫法,明代時已很常見。到清初,在《壽山福海圖》中添加壽桃紋,有強化畫意的作用。因為桃子本身有長壽的象征意義,加入畫面可使“壽山”之意更加突顯。另外,桃子畫成三粒一組也有用意,以三喻多,得“多壽”之義。
圖4、圖5《壽山福海圖》的畫法完全是一種象征意義的組合,這種場景不可能出現(xiàn)在現(xiàn)實的生活之中,但又是什么因緣使它出現(xiàn)在瓷畫中呢?從創(chuàng)意借鑒的關(guān)系看,這種圖很可能受到圖2的影響。因為圖2中的桃形“萍實”很容易就讓人聯(lián)想到壽桃,誤以為這是一幅祝壽主題的瓷畫。圖2“頌圣”畢竟是少數(shù)人的所好,而“壽比南山,福如東?!眲t是廣大民眾的心愿。所以瓷畫工匠干脆將圖2與傳統(tǒng)的《壽山福海圖》嫁接,創(chuàng)作出圖4、圖5這樣以祝壽為主題的瓷畫新品種,以滿足民眾的心理需求。
把一種構(gòu)思稍加改變,開發(fā)出另一種受到歡迎的新瓷畫,是瓷畫創(chuàng)作的一個重要特點??滴鯐r期的《萍實圖》演變成《壽山福海圖》,為瓷畫的這個特點提供了新的實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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