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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祿圖》:赤裸裸的財富崇拜

時間:2020/4/28 14:01:29  來源:收藏快報 李益炯、李熊熊/浙江杭州

圖1 《天祿圖》瓷畫

  福、祿、壽是中國古代民眾祈望的三大好事。這些民眾心愿在明清青花瓷紋飾里最直接的表達,就是在盤、碗等器物上寫“福”“祿”“壽”這樣的文字。更有文化的表達方式,則是創(chuàng)作寓含“福”“祿”“壽”意義的瓷畫,常見的題材元素有壽星、天官、仙鶴、玄鹿、蝙蝠、蒼松、壽桃、靈芝等。相對來說,祈求“?!薄皦邸钡拇僧嬕嘈蟆暗摗钡拇僧嬢^少。這或許與儒家“重義輕利”的正統(tǒng)思想有關(guān),說到金錢、利祿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不過明代后期經(jīng)濟繁榮,人們的義利觀發(fā)生變化,逐利不再是一件不光彩的事了,于是在瓷畫園地里出現(xiàn)一種以“祿”為主題的瓷畫。圖1至圖3就是這種瓷畫的樣本,我們可以稱之為《天祿圖》。

圖2 《天祿圖》瓷畫

圖3 《天祿圖》瓷畫

  “天祿”二字在中國古代是個多義詞,其中有兩個基本的詞義:一是指一種想象中的神獸;二是指天賜的利祿,狹義的也可專指“俸祿”?!疤斓摗钡膬蓚€意義天然有產(chǎn)生聯(lián)想的基礎(chǔ),后世繪畫中就常出現(xiàn)以神獸“天祿”象征“利祿”的做法。圖1至圖3正是這種象征的案例。

  粗看三幅瓷畫里的“天祿”,與明代瓷畫中的“麒麟”有些相似。這不奇怪,因為“天祿”與“麒麟”都是古代傳說中的神獸,神獸的模樣沒有現(xiàn)實依據(jù),主要靠人們的想象而來?!疤斓摗迸c“麒麟”在古代傳說中本來就有點像,甚至有人把它們混為一談,所以畫出來也就難免有點類似。但在明代后期的瓷畫中,“天祿”與“麒麟”具有不同的意義,“天祿”是金錢利祿的象征,“麒麟”是祥瑞吉兆的象征,兩者的畫法自然要有所區(qū)別。這個區(qū)別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是麒麟多在地面走,“天祿”多在天上奔;二是麒麟頭上不長角,“天祿”頭上有一只角。

  “天祿”在天上飛奔好理解,是以此強調(diào)它名稱中的“天”之意。那將“天祿”的形象特征定為頭上有一只角又是什么理由呢?這要從北宋年間發(fā)生的一件事說起。北宋杭州人沈括(1031—1095)在他所著《夢溪筆談》卷二十一“異事”里記載了這件事:

  “至和中,交趾獻麟,如牛而大,通身皆大麟,首有一角??贾泜?,與麟不類,當時有謂之‘山犀’者。然犀不言有麟,莫知其的。回詔欲謂之麟,則慮夷獠見欺;不謂之麟,則未有以質(zhì)之;止謂之‘異獸’,最為慎重有體。今以余觀之,殆‘天祿’也。按《漢書》:‘靈帝中平三年,鑄天祿、蝦蟆于平門外。’注云:‘天祿,獸名。今鄧州南陽縣北《宗資碑》旁兩獸,鐫其膊,一曰天祿,一曰辟邪?!S中,余過鄧境,聞此石獸尚在,使人墨其所刻‘天祿’、‘辟邪’字觀之,似篆似隸。其獸有角鬣,大鱗如手掌。南豐曾阜為南陽令,題宗資碑陰云:‘二獸膊之所刻獨在,制作精巧,高七八尺,尾鬣皆鱗甲,莫知何象而名此也?!裨斊湫?,甚類交趾所獻異獸,知其必‘天祿’也?!?

  沈括于宋仁宗嘉祐八年(1063)進士及第入仕做官,宋神宗時曾任太子中允、檢正中書刑房、提舉司天監(jiān)、史館檢討等職。上面這篇記載講的是沈括對朝廷一件往事的考證?!爸梁汀保?054—1056)是宋仁宗的一個年號,沈括的記載說,“至和”年間,交趾(今越南)向朝廷進獻麒麟,“如牛而大,通身皆大麟,首有一角。”當時朝廷高官找來古籍考證,覺得與麒麟不像,而像一種“山犀”(即犀牛)。但犀牛又沒有麟片,所以在代皇上起草詔書時吃不準該怎樣稱呼它,只好稱之為“異獸”。于是沈括考證了一番,認為交趾所獻既不是“山犀”,也不是麒麟,而是“天祿”。沈括雖然學問精深,但他將現(xiàn)實中的動物與傳說中的神獸混為一談,顯然并不正確。

  交趾獻麟一事,《續(xù)資治通鑒·宋紀五十七》也所記載,可作比較參考:“(嘉祐三年六月)丁卯,交趾貢異獸二物,本國稱貢麟,狀如水牛,身被肉甲,鼻端有角,食生芻果瓜,必先以杖擊然后食。知虔州杜植奏:‘廣州嘗有番商辨之曰:此乃山犀也。謹按《符瑞圖》,麟,仁獸也,麇身、牛尾、一角,角端有肉。今交趾所獻不類麇身而有甲,必知非麟,但不能識其名,請宣諭交趾進奉人及回降詔書,但云得所進異獸,不言麒麟,足使殊俗不能我欺,又不失朝廷懷遠之意?!嗽t止稱‘異獸’云?!?

  按《續(xù)資治通鑒》記載,交趾獻麟一事發(fā)生在嘉祐三年(1058),沈括所記時間有誤,不過這問題不大?!独m(xù)資治通鑒》說這種動物“狀如水牛,身被肉甲,鼻端有角”,與沈括的描述一致。又說虔州知府杜植上奏,稱“廣州嘗有番商辨之曰:此乃山犀也?!笨梢姟跋!笔鞘煜み@種動物的“番商”說出來的,應(yīng)該可靠。只是北宋中原漢人未見過這種動物,又怕說錯了被交趾人笑話,所以才在詔書中用“異獸”作為這種動物的稱呼。

  經(jīng)此辨析,我們可知沈括所認為的“天祿”其實就是頭上有一只角的犀牛。但沈括的觀點記錄在《夢溪筆談》中,后世流傳甚廣,所以頭上一角也就成了“天祿”的重要標志。

  民間的認知遠沒有沈括這般文人士大夫慎審,只是簡單地把“天祿”經(jīng)諧音“天鹿”想象成鹿的形象。這種聯(lián)想在宋代的占卜書《天竺靈簽》中有實例。從現(xiàn)存《天竺靈簽》看,書中有許多圖都是用一只鹿來暗示得簽人的“天祿”(財)運的。

  當明代后期瓷畫工匠需表現(xiàn)“天賜利祿”這種財運主題時,切題的動物形象很容易想到“天祿(鹿)”,且頭上要有一只角??磮D1至圖3《天祿圖》,里面“天祿”的體形有的像鹿,有的又有點像犀牛,正是受到宋代“天祿(鹿)”觀念影響的結(jié)果。這些頭上有一角的“天祿”,身上披麟,在空中飛奔,并有雜寶相伴。它們是金錢財富滾滾而來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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