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20/4/7 15:40:55 來源:文玩攻略
北京故宮博物院館藏的《三駝圖》,是一幅極有意思的畫,初看哈哈大笑,再細(xì)看知曉它的背景后卻陷入深思。
▲明 《三駝圖》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畫中描繪的是三個行走著的駝背老人。前邊一個提盒持杖,正回首而顧,中間一個拱手向前,似在問候,最后一個緊緊跟來,拍手大笑。三人雖謙恭低調(diào),相互顧盼,但卻個性張揚,栩栩如生。三駝肉團團站立呈倒品字形,與上部的題詩相映生輝。
畫家惜墨如金,不借助任何背景的勾勒,五百年來竟然沒有受到任何刁難,真乃上品也。
▲畫家半體字落款“李士達(dá)”,這個不是字掉了一半,是他真習(xí)慣只寫左邊一大半字體。
從左下角落款獲悉,畫家名叫李士達(dá),不是大咖仇英、文征明之輩,只是一個草根畫家,關(guān)于他的史料記載也不多。
畫家肖像
李士達(dá),字通甫,號仰槐,江蘇蘇州人,明萬歷二年(1574)進士。工畫人物、山水,曾經(jīng)論述畫有五美:“蒼、逸、奇、遠(yuǎn)、韻?!庇钟形鍚海骸澳邸?、刻、生、癡?!鄙糜孟淳毢啙嵉木€描給人物造型、勾勒衣紋,人物須發(fā)筆墨圓潤,可見其深厚的繪畫功力。
《三駝圖》中人物排列成穩(wěn)定的三角結(jié)構(gòu),氛圍緊湊,雖然沒有背景襯托,卻耐人尋味。李士達(dá)的成功,是明代商品經(jīng)濟的產(chǎn)物。市民階層強大了,他們更愿意用幽默詼諧的方式展現(xiàn)生活中丑惡,這為《三駝圖》的出現(xiàn)提供了土壤。
《三駝圖》的上端留了大片的空白,有明代畫家、藏書家的題詩三首:
題詩一
錢允治題詩
張駝提盒去探親,李駝遇見問緣因;
趙駝拍手哈哈笑,世上原來無直人。
(錢允治)
三首題詩中,錢允治是題詩的第一人。他是明代書畫大腕文徵明的高足錢谷之子。前三句還原了一個再平常不過的鄉(xiāng)里鄉(xiāng)親寒暄的場景,而最后一句迅速拔高詩的定位,一針見血,點明了此幅圖的諷世主題。
▲提籃的張駝
▲拱手問候的李駝
▲拍手大笑的趙駝
“世上原來無直人”,出自《增廣閑文》,原句為“山中有直樹,世上無直人?!币馑际牵菏澜缟祥L得筆直的樹木多得是,可是正直的人、沒有心計的人卻是很少有的。
人人都是駝背,旨在諷刺什么?我們得結(jié)合歷史背景來理解,請注意角落里的時間信息。
▲款文:萬歷丁巳冬寫
“萬歷丁巳冬”也就是明萬歷四十五年(1617年)冬,正處于明末的萬歷朝商品經(jīng)濟蓬勃發(fā)展,繪畫行業(yè)也得此沾染變得世俗化:有人靠賣畫發(fā)了財,有人靠剽竊致了富,趨炎附勢的風(fēng)氣盛行……
于是,點頭哈腰的人多了,剛正不阿的人少了,這激起了畫家的詰問:“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扭曲?天底下竟沒有一個挺直腰桿做人的?” 便將民間歌謠形之于畫圖,通俗而又詼諧地諷刺了當(dāng)下。
題詩二
陸士仁題詩
為憐同病轉(zhuǎn)相親,一笑風(fēng)前薄世因。
莫道此翁無傲骨,素心清澈勝他人。
(陸士仁)
居中是陸士仁的詩,他字文近,蘇州人,為文徵明學(xué)生陸師道之子,曾補博士弟子員,善畫山水。他百花齊放,百家爭鳴,敢發(fā)“雜音”:駝背僅是生理殘疾,但他們的傲骨仍在,其心靈也比“他人”清純,陸老人家教導(dǎo)我們說,一定要透過現(xiàn)象去尋求本質(zhì)。他認(rèn)為駝背人善良正直,較之那些體格健全、卻一身軟骨的家伙,不可同日而語。
題詩三
文謙光題詩
形模相肖更相親,會聚三駝似有因。
卻羨淵明歸思早,世涂只見折腰人。
(文謙光)
左上是文謙光的詩,文先生字去盈,也是蘇州人,善長書法,行楷有晉唐風(fēng)骨。他引用陶淵明憤恨世俗而辭官歸隱的典故,明確地指出“腰板倍兒挺的好人”全都上山下鄉(xiāng)去了,他們?nèi)ド洁l(xiāng)采東菊,見南山去了。城里的人,心理性格都有缺陷,壞得很。
畫家畫得好,三位詩人立意也好,靜思后還會覺得三首詩的內(nèi)涵不盡相同。要是《三駝圖》有畫沒詩,能否傳到現(xiàn)在都是個問題。畫與詩的珠聯(lián)壁合如錦上添花,給人帶來了極大的審美愉悅和審美驚奇。
若讓李士達(dá)自題詩一首,不知會如何下筆。也許他會莞爾一笑:“嘻!爾等見仁見智,各引一端,正合吾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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