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19/11/3 14:54:11 來源:盆景微雜志
大快人間障眼
「瓶花」與「盆景」,怡情養(yǎng)性,家居清供的必備佳品,文人雅士與自然對話的微型世界。明陸容《菽園雜記》:「京師人家能蓄書畫及諸玩器、盆景、花木之類,輒謂之愛清?!怪v究清翫美學(xué)品味,于晚明時發(fā)展熾盛,諸多品鑑賞玩書籍,仿若時尚雅生活指南。
對于書齋清供花草的挑選與擺設(shè),應(yīng)時節(jié)且搭盆盎,十分講究。明代高濂《遵生八牋》認(rèn)為:「春時用白、定、哥、古龍泉均州鼓盆,以泥沙和水種蘭花,中置奇石一塊。夏則以四窯方圓大盆,種夜合二株,花可四五朵者,架以朱幾,黃萱三二株,亦可看玩。秋取黃蜜二色菊花,以均州大盆,或饒窯白花圓盆種之。或以小古窯盆,種三五寸高菊花一株,旁立小石,上幾。冬以四窯方圓盆,種短葉水仙單瓣者佳。又如美人蕉,立以小石,佐以靈芝一顆,須用長方舊盆,始稱?!共⑶艺J(rèn)為「六種花草,清標(biāo)雅質(zhì),疏朗不繁,玉立亭亭,儼若隱人君子」,擺放在幾案上,「素豔逼人,相對啜天池茗,吟本色古詩,大快人間障眼」。
高價值的花木盆景,且受人喜好于晚明已有論述,高濂《遵生八牋.高子盆景》說:「盆景之尚,天下有五地最盛:南都,蘇、淞二郡,淅之杭州,福之浦城,人多愛之。論值以錢萬計,則其好可知?!诡櫰鹪犊妥樥Z.花木》「幾案所供盆景,舊惟虎刺一二品而已。近來花園子自吳中運至,品目益多,虎刺外有天目松、瓔珞松、海棠、碧桃、黃楊、石竹、瀟湘竹、水冬青、水仙、小芭蕉、枸杞、銀杏、梅華之屬,務(wù)取其根榦老而枝葉有畫意者,更以古瓷盆、佳石安置之,其價高者一盆可數(shù)千錢?!共豢芍M言,不論賞玩瓶花與盆景,若要細緻講究,必須有一定的經(jīng)濟資本,可說是閒人的雅興。這古人之事,時至今日亦然。清代曹溶《倦圃蒔植記》:「有盆有景,玩之全也。景而不盆,徐圖換盆。盆而不景,速當(dāng)覓景。不盆不景,是亦不可以已乎?!挂韵聝H就拍買市場選介數(shù)件良品,雖是無法親手蒔花弄草,或可大快人間障眼,有「盆」有「景」,玩之全也。
明初〈鈞窯天青釉花盆〉,高18.5公分、徑20公分。2018年中國嘉德秋拍,成交價人民幣4887.7萬元,市場鈞窯最高價紀(jì)錄。
「盆」:均州窯,供春粗料
此前文獻中提到的「均州」盆,也就是鈞窯。最晚到明代嘉靖萬歷時期,鈞瓷已經(jīng)流行于文人階層,并有著品評等級,張應(yīng)文《清秘藏》記:「均州窯,紅若胭脂為最,青若蔥翠色,紫若墨色者次之,純而底有一、二數(shù)目字號者佳,其雜色者無足取?!乖?014年臺北故宮「瓶盆風(fēng)華—明清花器特展」中展有不少鈞窯花器,此回臺北故宮南院「花事.閑情—品味花器與生活」展有二件鈞窯花器。
市場上,品相完好、底刻有數(shù)目字款的鈞窯花盆獲得青睞。2008年,香港蘇富比春拍「珍瓷雅尚 樂山堂御製瓷器珍藏」推出15世紀(jì)明代〈鈞窯天青釉仰鐘式花盆〉,圈足微外撇,全器施天青色乳濁釉,口沿釉薄呈鐵褐色,內(nèi)外壁有明顯的蚯蚓走泥痕,盆底有五圓孔,圈足內(nèi)露胎呈深褐色,刻有「二」字,為戴福保舊藏,曾在1985年香港蘇富比春拍現(xiàn)身,時標(biāo)為北宋,成交價121萬港元。仰鐘式器形在鈞窯花盆中少見,器形、釉色、戳印數(shù)字皆相同的例子可見于舊金山亞洲藝術(shù)博物館。原估價待詢,成交價3952.75萬港元,時創(chuàng)鈞窯價位紀(jì)錄。此類仰鐘式花盆,在臺北故宮藏傳宋人〈十八學(xué)士圖〉中可見。類似一例,11月28日出現(xiàn)于香港佳士得本季拍賣會,金/元〈鈞窯天藍仰鐘式花盆〉,底刻「四」字,估價3000萬至5000萬港元。
15世紀(jì)明代〈鈞窯天青釉仰鐘式花盆〉,高22公分、徑28.2公分。2008年香港蘇富比春拍,成交價3952.75萬港元。
甫落幕的2018中國嘉德秋拍,瓷器工藝品中唯一一件高估價品,11月20日「供御─宮廷瓷器及古董珍玩」夜場中的明初〈鈞窯天青釉花盆〉。器底五圓形滲水孔已被填補,具在明初入窯燒製前刻上的「六」字款,及乾隆時期后刻的「建福宮 凝暉堂用」殿閣款。并引用國立故宮博物院正展出的清代汪承霈〈萬年花甲〉中之紅釉渣斗式花盆種植石菖蒲為圖示。據(jù)圖錄說明,公私收藏中,刻有「建福宮 凝暉堂用」的鈞窯花盆,僅有一例,為一玫瑰紫釉四方式花盆,現(xiàn)藏于臺北故宮。估價待詢,自人民幣2000萬元起拍,競拍狀況膠著,謹(jǐn)慎叫價,歷時10分鐘,最終由電話委託買家競得,成交價人民幣4887.7萬元,大幅突破此前2008年香港蘇富比所創(chuàng)的價位紀(jì)錄,為鈞窯最新高價。
今日以瓷器栽種花木者少見,最常見的應(yīng)該就是便宜耐用的紅陶色塑膠盆吧,而塑膠盆做此色,也確實是仿自陶土。以陶為盆,有著良好的透氣性,既吸水且保濕,有助于花木生長。臺北故宮南院此次展出,張大千〈題字陶花盆〉,此特別訂製贈與夫人徐雯波的花盆,上題「摩耶精舍供養(yǎng)鶴林連理。八十三叟。爰?!箍蔀楫?dāng)時書畫家訂製陶土花盆的證明。時代再往上追,可見于晚明以紫砂陶土做花盆,明代文震亨《長物志》:「盆以青綠古銅、白定、官哥等窯為第一,新製者五色內(nèi)窯及供春粗料可用,馀不入品。」「供春粗料」是為紫砂。清代前期,紫砂花盆進入宮廷。
2014年,中國嘉德春拍,清乾隆〈楊季元製萼怡齋款彩泥堆繪長方盆馬槽形盆〉,器口飾以回紋一圈,底足外撇作如意云頭,紫砂泥胎呈赭紅色桃花泥。彩色泥繪并堆砌于器身兩側(cè)外壁,整器秀氣高雅,畫意頗似明代文徵明〈木涇幽居圖〉,氣韻幽靜而又意境深遠,底款「萼怡齋」。此花器尺寸略小,應(yīng)是書齋盆景用器,用料考究、畫意雋永、畫工精湛,可謂色堆泥繪作品中之傳世佳作,成交價人民幣368萬元。2017年,西泠印社秋拍,清早期〈楊季初製五彩堆泥繪花盆〉,此件花盆由清雍正、乾隆時期紫砂名家楊季初所製。是極為少見的彩色泥堆繪通景山水圖長方盆。是目前所見楊季初唯一的且保存完整的花盆,也是已知楊季初作品中最大的一件,而將五彩堆泥繪、刻繪融為一體的裝飾手法則更為罕見。盆腳設(shè)計奇巧,流水孔為清早期通常所採用的偏中間位置的兩個筆桿孔,盆底鈐刻「楊季初」篆字方印。盆的胎骨泥料為桃花泥,表面用本山綠泥作為化妝土,呈古雅的米黃色,并現(xiàn)細小冰裂紋,有古舊宣紙的韻味。盆的一面刻唐杜甫〈秋興八首(其八)〉詩句「紫閣峰陰入渼陂」;另一面刻唐王維〈漢江臨眺〉詩句「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挂蕴圃娙氘嫞娗楫嬕?。此盆著錄于日本1990年《美術(shù)盆器名品大成》、2008年《盆器大圖鑒》下冊、2009年《WABI和.美》、2010年《盆栽藝術(shù)─地─小林國雄的世界》。成交價人民幣977.5萬元,締造了紫砂盆拍賣市場的最高紀(jì)錄。楊氏季初、季元應(yīng)為族氏仲昆,兩人皆善于彩泥堆繪製作,其技藝超凡,史載楊季元作品有進貢宮廷御用,歷來被藏家視為珍品重器。
清早期〈楊季初製五彩堆泥繪花盆〉,21.5×31×20.7公分。2017年西泠印社秋拍,成交價人民幣977.5萬元,市場紫砂盆最高價紀(jì)錄。
「景」:活古董,講求畫意
由盆「栽」到盆「景」,需要一定的植栽技術(shù)和審美能力,方能成為「無聲的詩,立體的畫」。宋代已發(fā)展有「山水盆景」與「花木盆景」二類,元代稱「些子景」,明代又稱「盆玩」?!感┳印故恰感 沟囊馑迹┰娙硕→Q年〈為平江韗上人賦些子景〉詩句:「尺樹盆池曲檻前,老禪清興擬林泉。氣吞渤澥波盈掏,勢壓崆峒石一拳。彷彿煙霞生隙地,分明日月在壺天。旁人莫訝胸襟隘,毫髮從來立大千?!姑鞔缆≡凇犊紭勨攀拢柰婀{》中道:「盆景以幾案可置者為佳,其次則列之庭榭中物也。最古雅者,如天目之松,高可盈尺,其本如臂,針毛短簇,結(jié)為馬運之欹斜詰曲;郭熙之露頂攫拏;劉松年之偃亞層疊;盛子昭之拖拽軒翥等狀,栽以佳器,槎枒可觀。」「小中見大」,講求「畫意」,在透過人工的修剪綁扎整形,使之成長型態(tài)改變,「至于蟠結(jié),柯榦蒼老,束縛盡解,不露做手,多有態(tài)若天生?!古杈半m經(jīng)人力巧奪自然,但畢竟希望得天趣。
今日市場所見多屬「花木盆景」一類。2014年,香港蘇富比春拍「聚—當(dāng)代文人藝術(shù)」專場,集諸多類項,其中有六件盆景,該國際拍賣公司首次推出「活古董」,引起話題。最終五件成交。約19世紀(jì)的〈黃槿木盆景〉成交價43.75萬港元,另一件約18世紀(jì)的〈博蘭盆景〉也以31.25萬港元成交。此二件盆景,不取「生意」,取的是欹、疏、曲的孤僻美感,若是梅花則為病梅,如此審美觀,早在清代龔自珍有言:「斫其正,養(yǎng)其旁條,刪其密,夭其稚枝,鋤其直,遏其生意,以求重價?!?/P>
約19世紀(jì)〈黃槿木盆景〉,高130公分,2014年香港蘇富比春拍,成交價43.75萬港元。
買「活古董」,畢竟不同于一般。拍賣重要通知:「準(zhǔn)買家應(yīng)注意,鑑于土壤的出口限制,盆栽有可能不能從香港出口。此外,活體植物(不包含土壤)之出口受到任何必須持有的許可及證明之限制。盆栽需要定時細心打理及定期專業(yè)護理。除非客戶愿意完全承擔(dān)這些護理工作,否則建議客戶不要購買此類物品?!辜毿酿B(yǎng)護,至為重要。盆景是為活物,若照顧不佳,當(dāng)然有著失去至寶的風(fēng)險,倘若照顧得當(dāng),擺設(shè)于空間,頗具自然生氣與山林天趣。而,將盆景納入文人品味專場,營造整體空間氛圍的作法,也可見于之后的諸拍賣公司,如同年秋拍北京保利「游藝─江南雅韻與塵外逸趣」,又或是納入家具專場,如今年2018秋拍中國嘉德「清雋明朗─明清古典家具精品」中亦有十件,占總拍品數(shù)量約15%,預(yù)展現(xiàn)場并妝點有展銷的盆景。
眾多拍賣公司,持續(xù)經(jīng)營盆景項目,且做為專場者為西泠印社拍賣。2014年秋拍,西泠印社拍賣舉辦「西泠印社首屆中國園藝盆景專場」,詳細注明樹齡、盆齡、外型、尺寸,推出100件,成交率84%。此后每一季皆推出專場,至2017年秋拍,共七次專場,整體件數(shù)成交率85%,交易熱絡(luò)。蓋以松類價位最高,再次為柏類。又,樹齡逾高,價位逾高。若有早年的出版著錄,更是加分。2014年秋拍樹齡約150年的〈黑松〉及2016年春拍樹齡約200年〈大坂松〉,成交價人民幣184萬元,至今仍維持著盆景最高價紀(jì)錄。最有故事性者,則當(dāng)為2015年春拍〈錦松〉,其樹干厚實,披綠掛翠,挺拔雋秀,樹齡約350年,大有來頭,曾經(jīng)老總統(tǒng)蔣中正培育。蔣介石時留學(xué)于日本陸軍士官學(xué)校,經(jīng)孫中山引薦寄宿在梅屋莊吉的府邸。梅屋莊吉是日本明治末期在日本電影界的風(fēng)云人物,同時也是孫中山的盟友和辛亥革命資金來源的重要支持者。當(dāng)年梅屋莊吉的盆栽棚上有許多的名樹佳木,蔣介石也十分喜歡盆景,由其培育澆水的錦松就是在1909至1911年寄宿于此的閒暇所為。曾著錄于日本1991年出版的《近代盆栽》、2009年出版的《近代雜志》及日本盆栽協(xié)會發(fā)行的《昭和の盆栽譜》。該錦松為日本貴重盆栽登錄樹,登錄番號第533號。成交價人民幣112.7萬元。
〈黑松〉,樹齡約150年,高95公分,2014年西泠印社秋拍,成交價人民幣184萬元,市場盆栽最高價。
〈錦松〉,樹齡約350年,高110公分,2015年西泠印社春拍,成交價人民幣112.7萬元。
松柏類除外,花果類盆景也受到不少人喜愛。此回,臺北故宮南院展出的張大千〈題字陶花盆〉,原本種植的連理毛杜鵑,惜于2016年病萎逝去。據(jù)知當(dāng)年大千以新臺幣90萬元向老農(nóng)買得此連理杜鵑花。相傳,古有杜鵑鳥,日夜哀鳴而咯血,染紅遍山的花朵,因而得名。中國栽種杜鵑盆景歷史悠久,明代陳正學(xué)《灌園花木認(rèn)識》、清代沉復(fù)《浮生六記》皆有所記。杜鵑花一般在春季開花,正常開花期一般在4至6月之間,若是照看得好,杜鵑花可持續(xù)開花一個月左右。在市場上也可見杜鵑盆景。西泠印社2017年春拍,樹齡約60年的〈杜鵑〉,根系發(fā)達,花色呈淡紅色,每簇花2至6朵,繁茂艷麗,成交價人民幣3.45萬元。另有,花開可半月不凋的紫藤,2017年春拍樹齡80年的盛開〈紫藤〉成交價人民幣5.52萬元,經(jīng)年不落果實的2016年秋拍樹齡150年瓶蘭花〈金彈子〉成交價人民幣69萬元,展現(xiàn)出蓬勃的自然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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