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19/10/5 15:10:30 來源:大公網(wǎng)
隋、唐是中國歷史上青銅鏡制作的第三個高峰期(此前兩個高峰期在戰(zhàn)國和兩漢),所制質(zhì)地精良,款式新穎,紋飾瑰麗,銘文雋永,標志中國古銅鏡制作取得卓越的新成就。該個時期的許多鏡子,不但是日常照容用具,而且是賞心悅目的藝術品,流傳至今,依然艷光煥發(fā),風采迷人。吉金軒收藏隋唐青銅鏡,都甚精好,值得細心欣賞。
十二生肖亦稱十二屬相,十二種用作紀年標志的動物,與紀年的十二地支相配屬,多用于記錄人的生年。十二生肖的最早記述,最早見于東漢王充(二七至約九七)著《論衡.物勢》:「寅木也,其禽虎也;戌土也,其禽犬也,丑禽牛;未禽羊……」?!墩摵猓远尽罚骸赋綖辇垺埂?
印度佛教有十二獸,十二種動物除虎(印度佛教為獅)外,與中國的十二生肖相同,排列的順序亦相同,皆為善獸。據(jù)佛教圣典《大方等大集經(jīng)凈目品》等記載,十二獸都是菩薩為化度眾生之所變現(xiàn),一日一夜常有一獸遍歷人間天上,教化眾生,余十一獸則安住修慈,如是周而復始。佛教用十二獸紀日,中國以十二生肖紀年;十二獸全體具有善神的屬性,十二生肖除個別(如龍、虎為神獸)外,整體上都缺乏善神的文化性格,而僅僅作為與十二地支配屬的動物,這是兩者原本的分野。
佛教于漢明帝(五八至七五在位)年間正式傳入中國,中、印兩種文化開始全面互相滲透、互相融合。在這樣的背景下,十二生肖亦受到影響,與佛菩薩拉上關系,《十二生肖萬應手冊》:「十二生肖輪流統(tǒng)率人的運程一年,乃佛祖所賜」。到了隋,更在古代「紋必吉祥」的理念下,被采用為吉祥紋飾施于器物上。作為吉祥紋飾,吸收十二獸的佛學內(nèi)容,十二生肖的文化屬性已很難與十二獸分開。這也解釋了何以佛教在中國廣泛傳播之前,沒有十二生肖鏡的原因。而在此之后,十二生肖鏡不但隋有,唐有,一直到清也有(張金明、陸旭春《中國古銅鏡鑒賞圖錄》載清嘉慶年慎思堂十二生肖鏡一面,圖二)。不過要強調(diào)指出的是,在作為吉祥紋樣的同時,中國十二生肖的基本功能———與十二地支配屬用于紀年———自古迄今始終沒變,從這里可以體會中國古典文化的穩(wěn)定性和兼容性。
本鏡的銘文系古銅鏡銘文其中最雋永、最深刻的一則,?出一般吉祥語、祝愿語、愛情語等鏡銘之上。銘文首兩句「仙山并照,智水齊名」,其中「智水」二字乃佛家語,意謂智慧能洗煩惱,故以水喻。《大日經(jīng)》:「以本性清凈智慧慈悲水具含萬德,而灌其心?!箖删湟馑际钦f,中國本土的神仙思想和西方來的佛教思想,都一樣光明四照,享有盛名。第三、四句「花朝艷采,月夜流明」,是說早晨照鏡,像鮮花一樣嬌艷美麗,夜晚照鏡,像明月一樣溢彩流光,描寫鏡之佳且好,生動有致。
第五、六句「龍盤五瑞,鸞舞雙情」,五瑞,圭、璧等五種貴重玉器。兩句是說男的像玉之瑞,女的像鸞之舞,都一樣美好。第七、八句「傳聞仁壽,始驗銷兵」,銷兵,銷毀兵器,《史記.秦始皇紀》:「收天下兵,聚之咸陽,銷以為鐘、鐻、金人十二」。兩句意謂,聽說只有仁壽的人,才能銷兵器,致太平。
中國歷史上,自魏、晉至隋,天下大亂,南北分裂,互相攻戰(zhàn)。相繼出現(xiàn)的政權,南方有宋、齊、梁、陳,北方有十六國、魏、齊、周,像走馬燈一樣,都很短暫,奪得政權的皇帝,亦多短命。隋雖統(tǒng)一中國,但二傳至煬帝(六○五至六一六在位),好大喜功,內(nèi)極奢淫,竭用民力,征役不息,丁壯殞于干戈,婦弱填于溝壑,民怨沸騰,遂死于一夫之手(為宇文化及所弒),國亦滅。作銘者監(jiān)于二三百年間的混亂動蕩局面,而認為(托言「傳聞」)只有奉行仁政,愛惜子民,而又長壽,能長期在位,政權穩(wěn)定的領袖出現(xiàn),那種放馬歸牛、天下太平的政治局面才會達致。在當時歷史條件下,這種觀點無疑是具相當洞察力的,是相當深刻的。此銘文在隋鏡中不止一次出現(xiàn),在唐初鏡中亦有發(fā)現(xiàn)(仙山四神矩紋鏡,臺灣故宮博物院藏。圖三),強大的唐帝國形成后,此銘似乎就銷聲匿跡了,亦許是因為其預言應驗了吧。在所見青銅鏡銘文中,這是文化視野最寬廣、政治眼光最深邃的一則,具有歷史文獻價值。
海獸葡萄鏡唐圓形,背徑十九點二厘米,面徑十九點六厘米(或十九厘米、十九點四厘米,略有偏差),高緣稍呈」形(圖四)。伏獸鈕。凸弦圈紋分內(nèi)外區(qū)。內(nèi)區(qū)置六海獸,肥身長尾,各展姿態(tài)。外區(qū)置禽鳥十二,或飛或棲,姿勢各異。六海獸和十二禽鳥均鎏金。外區(qū)與邊緣之間又有一凸弦圈紋。內(nèi)、外區(qū)及邊緣,間飾跨越弦圈的纏枝葡萄、寶相花和蝴蝶紋(蝴蝶紋為銹覆蓋,不易辨認)。面方面積綠色、土黃色、灰黑色銹,無銹處亮白。背滿布綠色銹和少量褐色銹,凸弦圈呈亮銀色。
海獸葡萄鏡是唐代鏡代表作之一,揚州制造,屬揚式鏡,因品質(zhì)優(yōu)良,常充貢品。肥身長尾(尾端有毛叢,像獅子)、身軀柔健的海獸為何物,未能考得,猜想可能是佛教中的神獸。佛典(如《華嚴經(jīng)》)中,「?!棺钟写?、多、深的意思,像「海會」、「海眾」、「海潮音」等即是,故不排除這類獸系佛教中具大神力、能護佑眾生的動物,則亦為瑞獸。十二禽鳥或飛翔,或棲立,栩栩如生。其中有鶴一對,雄鶴前飛,引頸長鳴,雌鶴后隨,張口呼應。鶴為珍禽,一生只有一個異性伴侶,故常被用來比喻男女愛情專一堅貞。
葡萄紋枝葉蔓衍,果實累累。在唐代,葡萄是隨佛教的傳入而由西方引種的佳果,深得人民喜愛。寶相花,亦稱寶仙花,具寶、仙二意,為吉祥紋飾,盛行于隋唐。蝴蝶的「蝶」字,與瓜瓞的「瓞」字諧音,被賦予「瓜瓞綿綿」、子孫昌盛、世澤綿長之義(「瓜瓞」語出《詩經(jīng).大雅.綿》:「綿綿瓜瓞,民之初生」)。
鏡背上這些紋飾,共同組成一幅瑞獸、珍禽、寶花、異果交織的圖畫,洋溢祥和、歡樂的氣氛,寓意吉祥,深受社會安定、生活富足的唐代各階層人民喜愛(海獸葡萄鏡出土較多,反映其在當時受歡迎的程度)。另外,葡萄、海獸隨佛教由西方傳來,鶴、蝴蝶為中土固有,故鏡背畫面亦反映唐代佛教盛行,中外文化互相融合的潮流。日本稱唐代海獸葡萄鏡為「凝結歐(印度屬印歐語系)亞大陸文明之鏡」,是非常確切的。
瑞獸銘文鏡 唐圓形,背徑二十三厘米,面徑二十三點六厘米,邊緣略呈L形(圖五)。圓鈕,??壓獸鈕座,圍以雙線紋一圈,內(nèi)填圓珠紋。座外環(huán)以銘文帶。銘曰:「龍盤匣裹,風舞臺前,對影分??,看鏡若妍?!故郑瑫栕R。內(nèi)區(qū)與中區(qū)之間飾密集短直線一圈。中區(qū)置八神獸,鎏金,間以靈塔形花紋。中區(qū)與外區(qū)之間同樣飾以密集短線一圈。外區(qū)分成十二小格,相鄰兩格各置一神獸,鎏金,再間以飾半圓形花紋的小格及靈塔花紋。面和背各有綠色、褐色銹塊。
銘文第二句「風」字,同鳳,金文風、鳳通假。第三句「??」字,系笑字的異體字。盤龍舞鳳,對影分笑,活現(xiàn)了閨中男女鏡前溫馨甜蜜的情狀。從銘文可知此鏡是為祝愿、紀念夫妻恩愛而作。
圓鈕疊壓神獸座的紋飾,見于隋鏡(如本文著錄隋「四神十二生肖銘文鏡」);中區(qū)八神獸見于東漢鏡(如《中國古銅鏡鑒賞圖錄》記載「富貴壽宜神獸鏡」),故此鏡的斷代頗易誤認為隋或漢,其實應是唐,因為其靈塔形花紋始見于唐鏡(如《圖錄》記載「鎏金靈塔瑞獸鏡」,圖六),而不見于漢、隋鏡。塔,又作塔婆、浮圖,梵語st棱pa音譯,佛門高積土石以奉安尸骨處,甚受信眾崇拜,鮮花供養(yǎng)、繞塔經(jīng)行即是修行。大概入唐后,佛教盛行,靈塔漸多,影響日廣,才被采作吉祥紋樣施于器物上,而在隋以前,制鏡師傅們似乎還沒有這方面的創(chuàng)作靈感。
本鏡體碩工細,紋飾清晰,鎏金華麗,鉛背,色漿潤澤;鏡面向光,閃爍金黃紅藍紫諸色,猶如彩虹般,非常美麗,是唐鏡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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