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19/6/24 20:42:51 來源:藝術中國
20世紀的書法史上,高二適以其迥然于一般文人、書法家、畫家的書法,脫盡寒酸、迂腐、陰柔與做作、浮滑,以一股咄咄逼人的昂揚之氣嶄然于書壇,正像他的為人,耿介、爽直,超然于世俗,在書法界確立了一代高峰。
書卷氣、才氣、骨氣是形成高二適書法人格氣象的重要因素,也是其書法具有創(chuàng)造性的重要因素。一個大藝術家的成長,民族文化的積淀,個人的天性,才情以及創(chuàng)新的意識和實踐,缺一不可。
高二適草書《高樹濃云詩》
書卷氣
所謂民族文化的積淀,對藝術家而言表現(xiàn)為“書卷氣”。書法家更應具備這種“氣”。書法是一門抽象的藝術,它以文字為基礎、為載體。因此,對文字自身的生成,文字自身中所包涵的自然山川氣象、宇宙變幻的天象,總而言之,對文字自身的文化含量要有所了解、研究,在寫字時才能有底氣,才能生發(fā)出意象、意念、意蘊、意境。否則只能是膚淺的揮毫,充其量抒發(fā)一點激情而已。或者只是“寫字”。無以到達深郁而豪放,凝重而飄逸的書法藝術之境界。
解放前,寫字的多,所謂寫字,寫出的是缺乏才情的功夫字,脫不開古帖的表面模式、程式,有迂腐、學究氣,缺乏生氣。當年陳獨秀評價沈尹默的字是“其俗在骨”。這個“俗”,大概即如此。相對于寫字的是“畫字”,這在當今泛濫,已成風氣。所謂“畫字”,是指在書法本體上未下功夫,憑所謂的藝術感覺、形式感而寫,看似龍飛鳳舞、水墨淋漓,實質輕、飄、滑、浮。所以書法太難了,書法也太偉大了。熊秉明先生稱書法是“中國文化核心”的核心不無道理。
高二適先生對歷代書法有深刻之研究,于文字學方面也有極高的造詣,他花十年寫成《新定急就章及其考證》。對歷史上各帖均讀之、臨之,并點評,或贊或批,或從中悟出真諦。對虞世南《筆髓論·指意》、王羲之《自論》、孫過庭《書譜》及《唐拓十七帖》、宋拓《黃庭堅》《曹娥碑》均有題跋。從中得出書法藝術創(chuàng)作的規(guī)律和書法的審美趣味、審美傾向、審美追求。諸如“沉著痛快”“規(guī)模簡古”“氣象深遠”等等。這是總結,是發(fā)現(xiàn),也給后世提供了新的審美亮點,新意迭出,不隨流俗。
這些也都是為高二適先生自己的藝術創(chuàng)作積淀了豐厚的養(yǎng)分。為他作品的書卷之氣、文氣、古氣的生成積淀了深厚的精神資源。
他對《易經(jīng)》有精深的研究。在江浦高二適紀念館就收藏有一幅他研究《易經(jīng)》的手稿,當然也是一件絕妙精微而又縱橫大度的書法作品。他對古代水利的研究,以至于陸儼少托宋文治請高老題畫,高先生一眼就看出了陸儼少對《水經(jīng)注》有研究。高老對自然界的認識已升到哲學宏觀層面,它有別于一般停留在對自然的感性認識層面,這使高老作品中注入了一股“仙氣”,高雅之氣。
高老是詩人,他眼中的自然是“詩化”的。感性中折射出飄逸而蒼渾的文氣,仿佛一副渺渺意境的山水畫予人以美感。如“樹靜欲眠風浩渺,舟回拍岸水漣漪?!彼诮o章士釗的信中有:“山木蒼蒼煙雨歇,幾時才見天地合?!边@完全可與石濤、黃賓虹的山水畫媲美。因此,高二適書法中的畫意是直接取法于對自然的詩情。他不是畫家,但對自然的感悟一方面來自于生活,另一方面來自于形而上的哲學、詩歌。這就像水的來源一是地下水,一是天上水。
高二適先生尚古,在“古”中求新。這古,是傳統(tǒng)中那最具魅力的神韻。他在品評陸儼少畫時曾用“古道盎然”四字。這古,是雅士風范,是靈明、沉靜、清秀的書卷之氣,是撲面而來的古代文化氣息。
高二適先生衣履講究,氣宇超然,是一介書生,卻獨步風流。他的書法正似他的人、書卷氣濃郁。
才氣
高老的才氣,體現(xiàn)于他的創(chuàng)造性。創(chuàng)造性在于多種書體的融滲,在自然揮寫的瞬間無意識中流露出來,就像深藏的甘泉瀕瀕溢出。
書法,要有法。先有法,后破法,再建立法。如于右任的標準草書。高二適先生有法,破法,但不建法。他的法是“無法”,隨性而發(fā),隨性而書,自得氣象渾穆,氣貫古今,洋溢著高昂而勢不可擋的人格精神。
出入千數(shù)百年,縱橫百數(shù)十家。
聽長輩講,他本人就看不起所謂的標準草書。是的,對于天才的藝術,確如黃河之水天上來,還有什么標準。標準了,不就結殼了嗎?
高二適先生在書法的構成上,奇險宕蕩,縱橫流暢,時而飛流直下,萬鈞雷電,時而清泉入谷,萬壑空寂。用筆忽如斧劈神砍,有如游絲綿綿。
高二適草書《急就章》
所謂構成是現(xiàn)代設計藝術的概念,在中國藝術中可以用章法、結構來對應。整幅構圖為章法,個別文字為結體。高先生書法中常常是違反正常的書法規(guī)律,密時,如劍拔弩張、千鈞一發(fā)。這是真性情所制。林散之先生雖與高老是摯友,但在書法上卻有不同見解。君子“和而不同”。林散之雖認為高二適書讀的多、天賦好、勤奮淵博、有學問,但對其書法則認為實多虛太少,太擠,有迫塞之感,筆力很矯健。林老強調(diào)書法要“擔夫讓道”,要虛。林先生的書法是追尋優(yōu)美的,完美的,如“山花春世界,云水小神仙”一般。而高老的這種迫塞是反傳統(tǒng)審美的,這正是高老的價值所在,他崇尚的是奇險與峻峭的美。
高二適的才氣,還體現(xiàn)于他“出口成章”與“脫手千篇”的高度統(tǒng)一。他作自己的詩,因此,他的書法內(nèi)容和形式上的“同構”是水乳關系,具有著文化的感召力量。
因此,高老的書法不易學,因為沒有明顯的法度、程式。更不易模仿,因為模仿的標準在形態(tài)。高老的書法寫的是氣!是神!藝術中最本質的是氣,這需要天分、學問、才情、創(chuàng)造精神所養(yǎng)成?!捌ぶ淮?,毛將焉附”,我取其意為:神之不存,形將焉附。
骨氣
中國美術報在1999年回顧20世紀美術書法大事里,曾將高二適、郭沫若“蘭亭之辯”作為歷史事件記載。其中,高二適的定位為:硬骨頭書法家。我想只要看過高老書法的人,都會永遠記住那錚錚鐵骨、氣吞萬里的視覺圖像。他的骨氣顯示在:
一、以其精深博厚的文化底蘊為背景,堅持自己的學術觀點,他有號為“磨鐵道人”,敢磨鐵者,何所畏懼。
二、不求功名,不為五斗米折腰,他的學術只為真理,無欲則剛也。
三、骨氣的表現(xiàn)外化而為狼毫用筆,信筆直取,力度遒勁,在他的昂揚,激蕩的書法筆鋒里折射著古人的高古,文人的高雅,這是最為難得的。這二者往往相悖,這正是他的人格個性和文化涵養(yǎng)的體現(xiàn)。
高二適草書對聯(lián)《世上無難事只要肯登攀》
有一次我與畫家范曾聊天,他一提到江蘇,立即首推高老:“完全是:明人風范,氣象非凡?!备呃仙?,范曾致信贊譽高老書法。高老則不以為然:何勞他夸我之書法好!
是的,高二適是永遠的,是歷史的客觀存在!(轉自求雨山文化名人紀念館公眾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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