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19/1/18 16:23:55 來源:中視鑒藏鑒定中心
蕭山朱氏捐贈避暑山莊的明清紫檀寶座 民國時期購于北京四大街榮興祥和蘊寶齋兩家古舊家具店
很多人以為古舊硬木家具是傳統(tǒng)的古玩大項,有悠久的歷史。有一本介紹中國古家具收藏的書,第一章以“古典家具熱的六次浪潮”為題,敘述中國古家具收藏出現(xiàn)過六次收藏熱:第一次是清代;第二次是民國時期;第三次是20世紀60-70年代;第四次是改革開放初期(20世紀80-90年代);第五次是20世紀末;第六次是21世紀初。
筆者認為,“古典家具熱的六次浪潮”說法不準確。原因是中國古玩收藏界“不認”古舊硬木家具是古玩,因此前三次收藏古舊硬木家具活動,其性質是二手家具交易,主要購買者是外國人和中國港臺地區(qū)華人。中國內地雖然是古舊硬木家具的故鄉(xiāng),但在20世紀80年代以前,中國內地并沒有“古硬木家具收藏”的觀念和活動,只有經營二手家具的古舊硬木家具行在做古舊硬木家具的買賣。而前面所述的后三次,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古家具收藏。
一、清末民國期時期的古舊硬木家具行
在20世紀50年代中期以前,中國內地有一種專門收購(寄售)、修復、銷售二手硬木家具的行當——古舊硬木家具行。這個行當消失于1956年,因而現(xiàn)在有很多人認為經營古舊硬木家具的行當屬于古玩行。其實當時古玩行有古玩行的規(guī)矩,古舊硬木家具當時還沒有得到古玩行的認可,古舊硬木家具屬于二手舊家具,古舊硬木家具行仍屬于舊貨行。
1.老北京古玩行概況
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前,古玩行是為滿足上層貴族官僚和文人墨客收藏而產生的高端行業(yè)。古玩行經營的項目,都是社會公認的文玩古董。據(jù)明人劉侗、于奕正著《帝京景物略》記載,老北京古玩店始于明代后期。
據(jù)老北京古玩行商會史料可知,老北京古玩店有五種類型:
?、俳鹗墓磐娴辏航洜I項目很多,主要有古代黃金制品、古代銀制品、青銅器、歷代石雕藝術品、古玉器、古瓷器、漆器、竹木器、牙角器、琺瑯器、料器。
②字畫店:經營歷代名人書畫(真跡)。有的還兼營小繡片,如“顧繡”。
③碑帖店:經營碑帖拓片、唐人寫經和名人手稿等。也兼營文房四寶,我國宋代以來的各種舊紙、明清御墨、民國時期的徽墨和毛筆、歷代名硯、銅制文房用具等。
④書畫裝裱店:對古舊書畫進行裝裱,實際是對古舊書畫進行維修的店鋪。
?、莨佩X店:經營各種古錢幣。
由于老北京古玩行店鋪名錄中沒有一家古舊硬木家具店,可知古舊硬木家具行不屬于古玩行。正是這個原因,當時收藏界中很少有人收藏、研究古舊硬木家具。中國古代也沒有收藏古舊硬本家具的專著流傳下來。
2.老北京舊貨行概況
北京是明清時期首都,高官貴戚云集,清代還有人數(shù)眾多的八旗子弟。1911年清帝遜位。從1912年開始,原清朝王公大臣和在京的八旗人都失去了昔日“吃皇糧”的特權,許多旗人家庭迅速衰敗,靠變賣祖產為生。當時北京沒有工業(yè),就業(yè)能力很低,因而北京平民階層中有很多人從事舊貨行,以收購、維修、銷售舊貨為生。當時屬于舊貨的物品很多,大體是古玩店不收也不進行買賣的舊物件,均在舊貨行、舊貨攤出售。
舊貨是價格低廉、使用功能尚好的二手物品,可以滿足流動人口和城市貧民的生活需求,因而也有不錯的銷售。值得注意的是,舊貨行、舊貨攤上常會有一些收藏價值很高的舊物件,甚至是貨真價實的文玩古董——這是不肖子孫在變賣祖產時因不識貨而當成“破爛”變賣的,所以舊時古玩店從業(yè)人員也時常光顧舊貨店、舊貨攤,以期有所發(fā)現(xiàn)——這就是舊時古玩店常說的“撿漏”。
20世紀二三十年代的北京舊貨攤上不乏有舊家具
3.舊家具行
舊家具行由民間寄賣、收購二手家具的店鋪和相關從業(yè)人員(上門收購、運輸、修理等)組成。民間百姓遷新居或異地搬遷,都要處置一些不便攜帶搬運的家具,這是二手家具的一個來源。古代二手家具還有一個主要來源是被朝廷抄家懲罰的獲罪大臣,罪臣家中的家具被官府就地變賣,因這種家具品質較高,收購價又很便宜,成為二手家具行最掙錢的業(yè)務。
明嘉靖年間,有一本書叫《天水冰山錄》在民間流傳,是官方查抄嚴嵩父子家產的清冊,書名取自“太陽一出冰山落”之意,表達了對權臣嚴嵩父子迅速垮臺的快意。書中《一應變價桌椅櫥柜等項》一節(jié),記載了變賣嚴府家具的匯總情況:
桌三千零五十一張,每張估價銀二錢五分。
椅二千四百九十三把,每把估價銀二錢。
櫥柜三百七十六口,每口估價銀一錢八分。
凳兀八百零三條,每條估價銀五分。
幾并架三百六十六件,每件估價銀八分。
腳凳三百五十五條,每條估價銀二分。
以上桌椅等項共七千四百四十四件,共估價銀一千四百十五兩五錢六分。
從此文所記內容來看,明嘉靖年間已有人從事“二手家具的買賣”。嚴嵩父子所用家具,大部分是價格不菲的高檔家具,在嚴嵩父子獲罪被抄家時,這些高檔家具立刻淪為二手家具,價格很便宜,“以上桌椅等項共七千四百四十四件,共估價銀一千四百十五兩五錢六分”,說明“作價低廉”是舊家具行的經營特點。
4.古舊硬木家具行
老北京是明清王朝的首都,高官貴戚云集,這里擁有全國最多最好的硬木家具。1912年中華民國成立,原清朝王公大臣和在京的旗人,因不能再得到清廷俸祿,不少人靠變賣祖產為生,其中有很多品相很好的硬木家具進入舊家具市場,因此老北京舊貨行中出現(xiàn)了專門從事二手硬木家具收購(寄售)、修復、銷售的行當——古舊硬木家具行。
古舊硬木家具交易能成為一個行當,不僅僅是因老北京擁有數(shù)量很多的硬木家具,而且因為硬木家具用料高檔,做工精湛,結構科學,可以傳代使用,特別是硬木家具經過業(yè)內行家修整保養(yǎng),可以整舊如新,依然保持高檔家具的品相和功能,這是任何其他舊家具所沒有的優(yōu)點,這也是古舊硬木家具能成為現(xiàn)代文化藝術收藏品最重要的原因。
值得指出的是,清末民國時期的古舊硬木家具行屬于舊貨行,但又比一般的舊家具店鋪高檔許多。考慮到來店的顧客比較有錢,因而古舊硬木家具店的經營方式也向古玩店看齊。如這種情況能正常保持,繼續(xù)發(fā)展,古舊硬木家具行很可能會被古玩行接納??上У氖?,這種發(fā)展趨勢被20世紀30年代以后發(fā)生的中日戰(zhàn)爭和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中斷了。
5.舊時古舊硬木家具行業(yè)務概況
古舊硬木家具的業(yè)務分收購、維修、銷售三個環(huán)節(jié)。收購人員有兩類,其中有本錢小、專靠走街串戶上門收購的行商,也有在店鋪中等候顧客上門的坐商(舊時稱作“店面坐收”)。舊時舊貨行、典當行也兼收品相好的二手硬木家具。
舊時從事收購古舊硬木家具的從業(yè)人員,大多數(shù)是從小“學做買賣”(即學習銷售業(yè)務。當時稱學制作技術的人為“學手藝”)業(yè)務知識來自于行內業(yè)師傅傳授。他們對古舊硬木家具的品種、材質、產地、成色、行情等非常熟悉,還積累了豐富的營銷經驗,砍價、壓價的能力非常強。直到1956年前后,北京城內還可見到人手敲著小鼓走街串巷收購各種舊物(含古舊硬木家具)的行商,小鼓發(fā)出清脆的聲音傳得很遠,住在深宅院中的人也知道門外街上有人來收舊貨,時人稱為“打小鼓的”或“打鼓佬”。
個體游商收購的古舊硬木家具,最終會賣給古舊硬木家具店,也就是掙個辛苦錢而已。這些游商中有些人的眼力不夠,找到貨源后還要找行家過來“掌眼”。還有個體游商是在買主和貨主之間奔走,生意成了拿一點傭金。
清代末年北京街巷里“打小鼓的”
收購來的古舊硬木家具,要由專業(yè)木匠進行常規(guī)保養(yǎng)(打蠟)。發(fā)現(xiàn)損壞,還要修復。正常修復的古舊硬木家具有兩種:①修復榫卯松動;②配殘缺件。修復后的古舊硬木家具都有很好的品相,與新做的硬木家具無異。
舊時北京的東曉市、魯班胡同一帶有很多維修古舊硬木家具的作坊,有的作坊與古舊硬木家具店形成了穩(wěn)定的業(yè)務關系。
非正常修復的古舊硬木家具,出現(xiàn)在民國時期。當時殘損的古舊硬木家具很多,古舊硬木家具當時主要是外國人購買。為擴大古舊硬木家具的銷路,有人便對殘損的古舊硬木家具進行非正常的修復。王世襄先生在《明式家具研究》第六章中專門談到六種古舊明式家具改制的情況:
北京魯班館的十幾家硬木家具店,半個世紀以來,不知修復了多少件明及清前期家具,大量殘缺破損的器物得以續(xù)命延年,有的還免遭變?yōu)槌訔U、算珠之厄,他們是立了大功的。不過,為了牟利易售,他們不惜任意拆改,東拼西湊,也破壞了不少有文物價值的家具,這同樣是不容否認的事實。
王世襄先生認為,用非正常手段改制古舊硬木家具的情況有六種:①為迎合時代的風尚而改制木色;②為修整軟屜破損而改制;③為降低家具的高度而改制;④為構件殘缺而改制;⑤為實用易售而改制;⑥為追求罕見品種而改制。用非正常手段改制而成的古舊硬木家具,不算是真正的古舊硬木家具。
小件、散件或品相太差的古舊硬木家具,由小販擺地攤出售。擺地攤有常久攤、臨時攤之分。當時硬木材料來源缺乏,制作樂器部件、秤桿等所需的硬木料,一定要從地攤上購買古舊硬木家具殘損部件。這是舊貨市場上常見拆散后的硬木家具的桌腿、邊框、橫棖、條案面等的原因。
大件或成堂(套),或品相好的古舊硬木家具,都在古舊硬木家具店中出售。當時古舊硬木家具店待售的古舊硬木家具很多,有的檔次很高。例如朱翼庵先生收藏的明至清乾隆年間的黃花梨與紫檀家具,當時就是從北京四大街榮興祥和蘊寶齋兩家古舊家具店買到的,其中有現(xiàn)代公認的國寶級珍品,如一件明代的黃花梨嵌楠木癭寶座,是從盤山行宮靜寄山莊流散出來的,一件紫檀卷背嵌玉卷足大椅是民國初年從承德避暑山莊散失至民間的精品。朱翼庵先生在《介祉堂書畫器物目錄》登記的明清家具共55套,達79件。其子朱家溍遵父母的遺囑,于1954年和1976年先后兩次將家藏的古家具捐贈故宮博物院、中國社會科學院、承德避暑山莊、浙江省博物館。
因收購古舊硬木家具店的客戶主要是外國人,當時還有專門向外國人出售古舊硬木家具的洋莊。有的洋莊是“掛貨店”,收到好貨后直接與外國人聯(lián)系。
也有外國人在北京開店,專門收購古舊硬木家具,最著名的是美國人杜樂文兄弟,他們在北京收購了幾千件古舊硬木家具運回美國,在他們開的中國古舊家具店中銷售,靠經營中國古舊硬木家具發(fā)了財。
蕭山朱氏捐贈給避暑山莊的明清紫檀坐墩
民國時期購于北京四大街榮興祥和蘊寶齋兩家古舊家具店。
關于作者
王連勤,著名藝術品鑒賞家、收藏家,國家注冊文物藝術品鑒定評估師。長期從事木器、瓷器及其它藝術品的收藏與鑒賞。三十年來在藝術品市場埋頭實干,在長期實戰(zhàn)中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和鑒定知識。尤其擅長古典家具、小葉紫檀紫檀、黃花梨、紅酸枝、沉香等名貴木材的鑒定。在竹、木、牙、角、瓷器的鑒定方面也有獨到見解。作為各大收藏鑒定機構的特邀專家曾參加國家級公益鑒寶活動百余次,深受廣大藏友的好評。
現(xiàn)任中國收藏家協(xié)會古典家具委員會副秘書長;中國舊貨業(yè)協(xié)會文化藝術品委員會主任;中國收藏家協(xié)會學術研究部特約研究員;中國傳媒集團中藝源藝術品鑒定中心特邀專家委員;
北京電視臺財經頻道特約木器鑒定專家。中藝藏文博教育副校長;中視鑒藏(北京)鑒定中心常務主任;亞洲沉香文化協(xié)會鑒定委員會副秘書長;江蘇電視臺城市生活頻道特邀古典家具鑒賞家;聯(lián)拍在線特邀專家顧問;中國木材與木制品流通協(xié)會紅木流通專業(yè)委員會專家委員。
古家具收藏小史之一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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