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19/1/13 11:08:55 來源:清韻閣
黃山谷書《劉明仲墨竹賦》
內(nèi)容簡介:黃庭堅((1045一1105)北宋詩人,書法家,字魯直,號山谷道人,涪翁,分寧(今江西修水縣)人。宋史有傳,傳云:善行草書,楷書亦自成一家,與張耒、晁補之,秦觀俱游蘇軾門,天下稱為“四學(xué)士”。其書法初以周越為師,后取法顏真卿及懷素,受楊凝式影響.尤得力于《瘞鶴銘》。他的書法與蘇軾、米芾、蔡襄為宋代四大家,對后世影響很大。他所撰并書的《劉明仲墨竹賦》楷行兼?zhèn)?,則以楷書為主.略帶行筆,別具特色。
黃庭堅偽跡考敘 水賚佑
漢代發(fā)明紙張以來,至魏晉時期,_書法已廣泛創(chuàng)作于紙上。加上東晉開始書家以用印泥鈐印,書法的藝術(shù)價值更上層樓。漸漸地,人們或出于臨摹學(xué)習(xí),或為了逐名圖利,對名家書法的造假作偽也日益多見。早在晉朝就有張翼仿王羲之書法,唐代也有程修已偽王右軍書,但他們都是用雙鉤或填廓等方法來臨摹古人名跡。到了宋代,就有人故意作偽了,米芾就曾偽造過褚遂良書。北宋中、后期,書法創(chuàng)作更形繁榮,文人士大夫書法畫家的隊伍日益壯大,書法作品已廣泛作為商品在專門的書畫市場上進(jìn)行買賣。伴隨著市民文人、商家富戶購買收藏名家作品的風(fēng)習(xí)日增,宋代對書法的作偽造假竟蔚然成風(fēng)。
作為北宋大詩人、大書法家的黃庭堅,在社會上享有極高聲譽,其書跡深受廣大百姓喜愛,向他求作品的人特多。據(jù)史籍記載,他一生曾書寫了許多珍貴的作品,來饋贈親朋好友、僧侶及貧苦百姓。楊萬里《誠齋集》卷一一七中,述及水州的蔣湋(字彥回)?!捌涫詹厣焦仍娢淖之嬘卸儆嗉垺?。時人除收藏黃山谷的墨跡外,還把他的書作集帖刻石,南宋周必大《周益國文忠公集.平園續(xù)稿》卷八云:“今江西豫章、廬陵、宜春皆刻山谷真草,惟蜀中劉氏十卷中草圣尤奇,實暮年筆也。”現(xiàn)收藏在上海圖書館的南宋刊刻孤本《郁孤臺法帖》、《鳳墅帖》中收錄黃庭堅的作品即達(dá)三十九件之多。
當(dāng)時因蘇軾的關(guān)系,黃庭堅被卷入黨爭旋渦,開罪當(dāng)朝,連續(xù)二次被貶,特別是被列為元祐黨籍后,遭到最高統(tǒng)治者的封殺,其著作、手跡、碑刻極大部分被查封銷毀。崇寧二年四月,“詔毀刊行《唐鑒》并三蘇、秦、黃文集”(《宋史》卷十九)。宣和六年“冬十月庚午,詔:有收藏習(xí)用蘇、黃文者,并令禁毀,犯者以大不恭論”(《宋史》卷二十三)。周必大記道:“自崇、觀以后,凡片文只字禁切甚嚴(yán)”(《周益國文忠公集.平園續(xù)稿》卷十一)。
經(jīng)過酷烈的禁毀,再加上戰(zhàn)亂兵燹銷爍,南宋初期,黃庭堅存世的書法作品已十分罕見,可謂鳳毛麟角,極其珍貴。山谷的好友釋惠洪說:“山谷翰墨妙天下,……殆可連城照乘爭價也”(《石門文字禪》卷二十七)。其孫黃●說:“草書尤奇?zhèn)?,公歿后,人爭購其字,一紙千金”(《豫章先生傳》)。南宋建炎三年四月,宋高宗解除元祐黨禁:“乙卯,赦天下。舉行仁宗法度,錄用元祐黨籍。嘉祐法有與元豐不同者,賞格聽從重,條件聽從寬。系石刻黨人,并給還元官職及合得恩澤”(《續(xù)資治通鑒》卷一零五),黃庭堅恢復(fù)了名譽,時距他辭世已經(jīng)二十四年。到紹興元年(1131)特追贈直龍圖閣。恭宗德祐元年(1275)被太常寺議謚為“文節(jié)”。黃庭堅的著作于是重新得以刊刻出版,北京大學(xué)圖書館所藏南宋乾道間刻(《類編增廣黃先生大全文集五十卷》,中國國家圖書館藏南宋紹定五年刻《山谷詩注二十卷》,及四部叢刊影印南宋刊本《豫章黃先生文集三十卷》,就是目前我所見到的最早黃庭堅著作版本。加以黃書獨得宋高宗愛賞,學(xué)習(xí)、臨摹不輟,上有好者,官吏、百姓更紛紛求索黃書,黃書作偽造假之風(fēng),于是在商賈間興起,故宮博物院所藏南宋時的偽作《千字文卷》就是一例。元代的劉敏中,在其題山谷《發(fā)愿帖》時就說:“然其書多贗本”(《中庵集》卷十)。黃書偽跡在宋元已相當(dāng)盛行。明中葉以后,書畫藝術(shù)商品化的趨勢進(jìn)一步發(fā)展,造假作偽的惡俗愈演愈烈,有些文人書家也以模仿自己喜愛的古人書體為榮,如沈周文徵明等一些著名當(dāng)時的書家,也都仿寫黃庭堅書體,這樣,更對造假作偽之風(fēng)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黃字偽跡大增。明張丑在《真跡目錄》中說:“法書中有兩本并難分真?zhèn)握?,……宋黃涪翁《李白秋浦歌》,一在韓城良太史氏,一在董玄宰尚書家?!m善鑒者,莫能辨其高下矣。”董其昌跋《黃文節(jié)公勵志詩真跡卷》云:“黃文節(jié)公書世多摹本,又多贗本”(壬寅銷夏錄)。
制造黃庭堅偽跡,主要有下列地區(qū):
蘇州地區(qū):主要偽造黃庭堅的題跋,以明萬歷至清乾隆時期為多。
開封地區(qū):多偽造黃庭堅的書法作品,如《此君軒詩》。以明末清初時期為多。其特點,作偽的能力和技巧都很拙劣,多是粉箋揉后染色,然后寫上字,以后又加染一層顏色。故紙面上多有粉質(zhì)脫落的痕跡,書寫的墨跡?,F(xiàn)墨色不均。
江西地區(qū):由于黃庭堅是江西名人,明清以來專事偽造墨跡者時有出現(xiàn),書寫及做舊手法都很粗劣,大都將紙或絹染得很黑,故意造出一種陳舊的樣子,較易識別。
需要指出,傳世的偽作以拓本為主,而且大部分為清代所刻的叢帖。清代是刻帖的鼎盛期,也是刻偽帖的高峰期。清錢泳云:“吳中既有偽書畫,又造偽法帖,謂之充頭貨”(《履園叢話·叢話九》)。容庚先生在《叢帖目》中所列舉的十余種偽帖,都刻于清代??烫咭徊糠质俏娜四?,他們出于個人的興趣愛好,收集藏家所提供的墨跡、拓本,翻刻入帖,如錢泳在嘉慶二十年為師亮采刻《秦郵帖》,嘉慶二十一年為黃嵋刻《黃文節(jié)公帖》。一部分是黃庭堅在外地做官的同鄉(xiāng),他們?yōu)楣世锩烁韫灥?,借名人為自己樹碑立傳,也編刻黃帖。如江西義寧人萬承風(fēng),乾隆進(jìn)士,授檢討,官至兵部左侍郎,嘉慶元年審定編刻《宋黃文節(jié)公法書四卷》。也有黃庭堅的后裔借覓舊拓本重新入石,以光宗耀祖,如光緒間黃壽英所刻《分寧黃帖》。由于他們鑒賞水平不高,或出于個人某種目的,在他們匯編翻刻的各種叢帖中,往往羼雜不少偽作,或是學(xué)人臨本,或是作偽者直接書寫,這是黃書造假作偽的第三次。
黃庭堅偽跡大致有兩類:一是集字。如《南浦詩刻》系集《勒封院記》碑中的字刻石而成;《懷人五絕》系集《經(jīng)伏波神祠詩》中的字刻石而成。二詩在《山谷集》中均無從查考。另一類則純屬造假。作偽者根據(jù)史籍的記載,仿黃字風(fēng)格,書寫刻帖。如《題子瞻書詩后》,《山谷外集詩注》收錄,《山谷先生年譜》中記載有真跡,于是偽刻書跡。在造假偽作中,尤以模仿偽造黃庭堅晚年的書作為多,因為黃庭堅晚年作品的面貌已為人所熟悉,容易被接受。而收藏者一般也偏愛書家晚年之作,認(rèn)為它們更具價值。
據(jù)我們目前不完全的統(tǒng)計,現(xiàn)存黃庭堅偽作至少在六十件以上,可分為墨跡、拓本(拓片)及集字三大類。
任何文物,真假各有其規(guī)律,書法作品也不例外。作偽者雖心機用盡,想方設(shè)法來以假亂真,仍免不了存在種種破綻,露出蛛絲馬跡。關(guān)于黃書的各種偽跡亦同樣如此。下面從三方面作考訂:
從文字考訂
一、由所題年代文字、避諱而知為偽者。如:《御刻三希堂石渠寶笈法帖》中的《洛陽雨霽詩》。此帖題款時間為“大觀丁亥”,即1107年,而黃庭堅卒于崇寧四年,即1105年,哪能死后一年多又進(jìn)行書作?故此帖屬偽無疑。如:墨跡《跋宋太宗敕蔡行》,自署書于“元祐乙亥五月八日”,查宋哲宗元祐間無乙亥年,紹圣二年才是乙亥年,哪有把紀(jì)年都寫錯的文豪?此跋文當(dāng)屬偽作。如:墨跡本《千字文卷》,宋代避諱的風(fēng)氣很突出,在《千字文卷》中,“慎終宜令”的“慎”字,被改書為“謹(jǐn)”字,這是避南宋孝宗“”的名諱;“紈扇圓潔”的“紈”字,因諱欽宗“桓”的嫌名諱,而被改書成“團(tuán)”字。黃庭堅卒于崇寧四年(1105),早于孝宗隆興元年(1163)五十八年,早于欽宗靖康元年(1126)二十一年,故決不可能在書作中避孝宗、欽宗之諱,而無疑是南宋人的偽作墨跡。
二、考證署名、印鑒、職官而知為偽者。如:《金剛經(jīng)》。自署“元豐二年春三月廿有四日山谷老人黃庭堅書”,考《山谷先生年譜》,黃庭堅是元豐三年十月途經(jīng)舒州,游三祖山山谷寺后才自號山谷道人。元豐二年黃庭堅在北京,尚無“山谷”之號。如《劉明仲墨竹賦》。自署“山谷老人書”,并鈐“山谷老人”、“庭堅之印”二款印。查考宋代書畫家的作品,沒有一件同時鈐有別號和名字兩個印章的。而鈐此二種印的習(xí)慣,于明代才開始的,畫蛇添足,反成作偽的佐證。如:《唐韓伯庸幽蘭賦》。自署“吏部員外郎臣黃庭堅奉敕敬書于積熙殿中”,考《山谷先生年譜》,黃庭堅從未受任“吏部員外郎”官職,又考《宋會要輯稿》,北宋內(nèi)府只有“緝熙殿”,而無“積熙殿”,“奉敕敬書”不能成立。
三、考證所書內(nèi)容屬假,而知為偽者。如:《檄龍文》。帖中記載黃庭堅在元豐四年(1081)赴太和縣時, 歐陽修命他為文。事實上歐陽修卒于熙寧五年(1072),哪有死后九年又叫別人撰文之理。查史籍,原故事載于清康熙時人宋犖《筠廊偶筆》,此文顯系清人偽作,嘉慶間造假者據(jù)此內(nèi)容編刻入《唐宋八大家法書》中。
從作品字跡考訂
考察作品本身,這是鑒定作品真?zhèn)巫罡镜姆椒ㄒ弧H魏我粋€書家的作品,必定有其個人獨特的藝術(shù)風(fēng)格、時代的氣息。猶如人的臉孔,各各不一。在這幾十件偽作中,除通過上述各種考訂鑒別外,還有一個共同點,其運筆形雖竭力模仿黃書,然卻與黃庭堅傳統(tǒng)書風(fēng)相去甚遠(yuǎn),可謂天壤之別。如墨跡本《自書詩卷》,拓本《五君詠》、《春游詞》等,都故意矯揉造作黃書欹側(cè)、橫畫傾側(cè)大,豎畫虬曲不正的用筆,及中宮斂結(jié)、長筆四展的所謂“輻謝式”結(jié)構(gòu)特點,而且還有過之者。十足是“東施效顰”,而不能得黃氏神韻于。如:《薄酒丑婦歌碑》。此碑傳世有二件,一件見于宋拓《鳳墅帖》,為大行書,正宗黃體字,后跋文字與《山谷先生年譜》記載相同。另一件拓片共兩幅,為小行書,明刻《寶賢堂集古法帖》只收錄其中一幅,第一幅后有“江南黃庭堅作”款字,第二幅后有“江南黃庭堅述懷”款字,無跋文。兩件作品一對照,書風(fēng)有涇、渭之分,后一件屬偽不辨分明。
從書跡來源考訂
清錢泳《履園叢話》述:“嘉慶初年,有旌德姚東樵者,目不識丁,而開清華齋法帖店。輒摘取舊碑帖,假作元明題跋,半石半木,匯集而成,其名曰《因宜堂法帖》八卷,《唐宋八大家帖》八卷,《晚香堂》十卷,《白云居米帖》十卷,皆偽造年月姓名,拆來拆去充舊法帖,遍行海內(nèi),且有行日本、琉球者,尤可嗤鄙?!薄短扑伟舜蠹姨繁旧韨翁涮兴浀狞S字《瘞鶴銘并跋》、《觀柳書》、《檄龍文》、《跋林和靖詩》等,無疑全系偽跡。
事實上,社會上流傳的黃庭堅各種偽跡遠(yuǎn)不止這些,如:“清且頑老人(李鍾玨)所藏《蘇黃墨寶》中的黃庭堅“跋詠畫馬詩”,木刻《精槧黃山谷擘窠書真跡》冊,武漢黃鶴樓的對聯(lián)“燕入群花飛下上,蝶尋芳草戲翩翾”,修水黃庭堅紀(jì)念館內(nèi)山谷祠中的對聯(lián)“芳草有情牽戲蝶,飛花無主寄騷人”,修水雙井黃庭堅陵墓前自署元祐十四年的對聯(lián)“看黃庭有味,笑白發(fā)無閑”,四川宜賓的流杯池崖壁“南極老人,無量壽佛”刻石,以及在日本的《跋蘇軾枯木畫》,在美國的《手錄雜事》(山谷志林)冊等等、等等,均系顯而易見的偽作。
考訂作品真?zhèn)问且豁棌?fù)雜、嚴(yán)肅的工作,得從各方面進(jìn)行綜合性的分析、考證。如上所述,有些書跡本身問題明顯,易于鑒別,但也有一些作品辨識艱難,迄今眾說不一,還有待進(jìn)一步的研究、論證。今就本人識見所及作一初步探討,尚祈方家、讀者指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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