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18/12/2 14:37:25 來源:維特魯威美術史小組
圖1 圣馬可修道院,佛羅倫薩,版畫,出自朱塞佩 · 里沙,《佛羅倫薩教會史》
科西莫當然不會強迫圣馬可教堂主權擁有者放棄他們的葬禮舉行地以及在那里為其死者做彌撒,因為這會引起對抗。但是,他把贊助的中心轉向別處可能還出于另一個原因。他的兄弟洛倫佐死于1440年,因此,照顧教區(qū)主教堂的重建便成了他義不容辭的任務。我們有圣洛倫佐教士會1441年開會的紀要,其中記錄了科西莫的這次介入。根據上下文來讀這份紀要,我們可察覺到一種道歉的調子。教士會中的許多成員也許更喜歡原來的集體安排,但這一安排卻破產了,而且也沒人采取任何措施去進一步修建二十年前被冤枉拆毀的這座教堂??莆髂雷约河袕姶蟮挠绊懥Γ蚨麖娂恿怂臈l件。從他在訂約時所要求的條件中可以看到圣馬可教堂所面臨的困難:
只要把教堂的唱詩廳和中堂,甚至原有的主祭壇,分派給他和他的兒子們,再加上現(xiàn)在已經建起的所有構架,他就會發(fā)誓在六年內完成那部分建筑,費用由他自己負擔,從上帝賦予他的財富中支取,建筑得安上他本人的紋章和徽銘。當然,任何其他紋章、徽銘或墓碑不得置入上述唱詩廳和中堂,只有科西莫和教士會成員除外。
剛愎自用的歷史學者創(chuàng)造的傳說,跟真實事件那緩慢而又復雜的發(fā)展過程之間存在差別,說明這種差別的最顯著例子莫過于韋基奧宮中的一幅壁畫。這幅畫由科西莫一世公爵[Duke Cosimo I]的宮廷畫家喬治·瓦薩里所畫。瓦薩里在畫中贊美了這位贊助人的旁系祖先的聲望(圖2)。我們看到,科西莫以莊重有力的手勢指著圣洛倫佐教堂,在他的面前跪著兩個態(tài)度謙卑的人物,向他呈現(xiàn)根據已建成的教堂仿制的模型。他倆代表吉貝爾蒂及其合作者布魯內萊斯基。瓦薩里之所以額外添畫了吉貝爾蒂,也許是因為他記起了佛羅倫薩大教堂[the Florentine Cathedral]這件由他倆合作完成的工程??墒?,不僅上文援引的史料與這一現(xiàn)成計劃(后來在科西莫的命令下很快完工了)的戲劇性敘述不符,正如我們看到的,科西莫太小心慎重,不會承諾贊助整座教堂的修建,而且,以一個市民的身份單獨做出這樣的承諾確實會顯得像是圖虛榮的行為。也許正是為了遏制這種對立,科西莫才首先著手修復牧師住宅,如果我們可以相信韋斯帕夏諾的敘述的話。據這位傳記作者援引科西莫的話說,總有些人想通過建教堂來獲取榮耀,可他們卻不理睬實用性的建筑物。
圖2 喬治·瓦薩里《科西莫·德·梅迪奇接受圣洛倫佐教堂模型》,約1555—1558年,佛羅倫薩,韋基奧宮
當然,在我們看來,正如在瓦薩里看來一樣,圣洛倫佐教堂(圖3)是布魯內萊斯基思想的產物。但是史料表明,科西莫零碎的方法大大限制了這位建筑師的能力,大家知道,那位不知名的布魯內萊斯基傳作者責怪一位木匠建筑師沒有執(zhí)行布魯內萊斯基的設計,但是,他1446年死時果然留下了一個設計或一個模型嗎?有一篇奇怪的史料反駁了這種假設,這篇史料記述了佛羅倫薩木匠之間的相互嫉妒和口角,他們都參與了建造圣洛倫佐教堂的工作,或者都想介入這項工程。這些木匠中有一位名叫喬瓦尼·迪·多梅尼科[Giovanni di Domenico],他向科西莫之子喬瓦尼抱怨,因為他的競爭對手安東尼奧·馬內蒂[Antonio Manetti]的同僚們在街上揍了他。根據行業(yè)行為準則他可能是該打的。當科西莫視察并批評馬內蒂設計的教堂塔樓圓頂?shù)哪P蜁r,多梅尼科碰巧在場,科西莫懷疑大廳是否有足夠的光線,圓頂是否“超重了二百萬個重量單位”。不用說,多梅尼科同意科西莫說的一切,而且最后他還自己造了一個模型,并公開宣稱他的模型“是按菲利波的方法制造的,輕巧、結實、明亮、比例合適”。當對方警告他別管閑事時,他狡辯道:他的生計多虧了科西莫,因此,有義務向他提供建議。在去科西莫家的路上他遭到了對手的報復。
圖3 圣洛倫佐教堂,佛羅倫薩,始建于1418年
對這段故事的解釋關鍵在于nel modo di Filippo[按菲利波的方法制造]。假如布魯內萊斯基的打算當時已為人知,多梅尼科很可能就會這樣說,他為自己的圓頂所做的宣稱不過是:它所依據的是布魯內萊斯基的方法,這無疑是曾運用于大教堂上的方法。和他的競爭對手一樣,多梅尼科也一直在為大教堂藏品館[the Opera del Duomo]工作。
不管我們做何解釋,這段史料都證實了韋斯帕夏諾的敘述,科西莫在建筑問題上有實際經驗。這一敘述還表明,在他介入這件事之后的第十五年,圣洛倫佐的拱頂問題仍然懸而未決。要猜測其原因,也許不會得出什么結果,但我心里猛然想到了一種可能性:根據一種比瓦薩里更早——雖然我們不知道它究竟有多么早——的傳說,科西莫最初委托布魯內萊斯基設計他的新宮殿,可后來又拒絕了他的設計模型,說它太炫耀。我們已經看到,對科西莫來說,在任何一件慷慨的行為中,慎重是多么必要,但對布魯內萊斯基來說,這一拒絕可能是個沉重的打擊。事情大概發(fā)生在四十年代早期,其結果可能是布魯內萊斯基放棄了他從科西莫那里獲得的贊助。如果韋斯帕夏諾獲得的情報正確的話,這是否是科西莫首先修建牧師住宅的另一原因呢?
另一幢實用性的建筑物也是科西莫在四十年代修建的,這就是圣十字教堂[Santa Croce]的見習修士宿舍(圖4)。這里,史料同樣是令人奇怪的模棱兩可。蓋伊重印了1448年的一條奇怪的禁止僧人改變或毀壞現(xiàn)有建筑的禁令:
大家知道,佛羅倫薩社區(qū)的人們在圣十字教堂的修士修道院里建起了一幢大型、高尚而寬敞的宿舍,宿舍里配有單間和其他設施,修道院里還有別的建筑。因為上述修士們每天(要在院里)干各種他們喜歡的新鮮有趣的事,戳穿墻壁,拆掉隔離兩單間的門,新開窗戶或加寬窗戶……這些行為破壞了這座建筑的美、結實和寬敞。
圖4 圣十字教堂與見習修士宿舍,鋼筆素描,艾米利奧 · 布爾奇(1811—1877)繪,佛羅倫薩,烏菲齊宮
這一舉動是為了保留科西莫的計劃或防止他的建筑師的不恰當行動嗎?不管其目的如何,它都突出了建筑史家的困難。建筑史家永遠也無法知道這些武斷的修改在多大程度上被(或能夠被)制止了。
本文當然不涉及這些建筑史問題,而只是要揭示科西莫對建筑的贊助是在什么條件下進行的。這種贊助絕非僅是雇用布魯內萊斯基或米切洛佐在此地設計一座教堂,在彼地設計一座宮殿的問題,甚至也不是簡單地付給承包人一大筆錢的問題。這樣大規(guī)模的私人贊助還得訂契約和建立機構。瓦薩里說米切洛佐為科西莫建立了卡雷基宮[Careggi]和其他別墅,但這些肯定只不過是些偶爾需要改建的鄉(xiāng)間住宅。市內宮殿的情況卻不同,可是即使在這里我們的信息也是令人沮喪的不完整。我們所稱的梅迪奇里卡爾迪宮可能僅僅是科西莫度過生命最后四五年的地方。他從前的宮殿在哪?它又是什么樣的?
這些可能是無聊的問題,但非常奇怪的是,有一篇對科西莫宮殿的詳盡描述和我們所知道的這座宮殿的情況毫無相符之處。這段描述見于阿爾貝托·阿伏伽德羅[Alberto Avogadro]寫的一首奇怪的頌詞,遺憾的是,阿伏伽德羅不是一位非??尚诺囊娮C人。根據他那令人討厭的排律詩[elegiacs]記載,這幢建筑是用白色大理石和軟瀝青建成的:
但立面不是大理石;軟瀝青
覆蓋不到之處,砌上了三色石
頂部是閃光的雪花石膏,
右邊為斑巖,
左邊的石頭被祖先們
用俗語稱為蛇紋巖。
阿伏伽德羅的描述具有這么多的幻想,人們或許可以把它全部當成十足的修辭練習而不予理睬,尤其是他當時住在離佛羅倫薩很遠的韋爾切利[Vercelli]。唯一的麻煩是,在人文主義者的頌詞中,像“蛇紋巖”[serpentine]這類別扭的詞若非出于迫切需要,一般不會使用。紅、白和深綠色的配合完全符合佛羅倫薩的各種傳統(tǒng)。阿伏伽德羅見過科西莫以前的宮殿嗎?現(xiàn)存的這個立面上是否曾經有過一個彩飾立面?這是否完全出于他的奇思異想?
如果我們轉向阿伏伽德羅對科西莫捐資修建的最后那幢建筑——菲耶索萊修道院[the Badia of Fiesole](圖5),這個問題便變得更加引人注目。
圖5 菲耶索萊修道院,1460—1467年
史料記載了它從1456年獲得最初幾筆捐款到1460年的那些捐款單之間的進展,它們表明這座修道院是掀頂翻修的。1462年,有一份記載“科西莫單間”里的羊毛床單的登記表,它表明,菲耶索萊修道院里專門為科西莫準備了一間靜修室,傳說圣馬可教堂里也有一間。在這里,實用性的建筑物無疑先于對教堂的修整——由于韋斯帕夏諾與修道院圖書館的設備有關系,所以,他可能在報告科西莫關于圣洛倫佐的評論中把兩座建筑物搞混了。
上文討論了蒂莫泰奧·達·韋羅納這位小修道院院長為科西莫的“慷慨”所做的辯護。曾和他見過面的菲拉雷特迫不及待地要證實科西莫的務實傾向:
他告訴我教堂還得修整,就我的理解,他的意思是它將被搞得非常漂亮。簡單說,他告訴我,每當有哪位貴客來參觀這座教堂,他將首先被帶去看那些通常不讓人看的地方,如馬廄、家禽欄、洗衣房、廚房和其他工作場地。
菲拉雷特對魚池別出心裁的安排印象尤深,魚塘四周果樹環(huán)繞,這樣樹上的果子掉入池塘可以喂魚——這是菲拉雷特《專論》[Trattato]中讓人懷疑他的智商的地方之一。
但是,如果我們有保留地相信這個故事,那么我們該怎樣評論阿伏伽德羅那份又是向蒂莫泰奧·達·韋羅納所做的描述呢?“您,蒂莫泰奧,是使這教堂得以建成的首要原因,您的話感動他去移平高山?!薄驗樵谶@位詩人的amplificatio中,菲耶索萊那些半緩的小山丘變成了“險峻的高山和巖石林立的荒野”。
雖然這位小修道院的院長給科西莫出了這個主意,但這次又是贊助人科西莫被當成了藝術家。當然,是一種贊美意義上的藝術家,不過,卻說得格外明確:
科西莫:您以一位技巧嫻熟[doctus]的畫家為榜樣,這位畫家希望永垂青史。他年輕時代整天鉆研,技巧隨著年齡的增加而增加。但是,當他年老了,覺得余年不多,他宣稱:“我是否應該創(chuàng)造一個出自腦子和心靈的圖像,使我的名字為后人永記?”他剛說完就動手了。這位老人創(chuàng)造了一件值得青史留名的東西。您也一樣,您在年輕時建立了富有朝氣的建筑……
科西莫現(xiàn)在“想找到一些辦事利落、技巧嫻熟并能夠根據他的手法[more suo]建造教堂和宅第的大師”。這位技巧嫻熟的藝術家把一切都記在了他的設計圖上。他標出了宅第:這里是斑巖大門,那里是寬門廊,這里是大理石階的第一階梯。他標出了隱修院[cloisters]將建成的臺階有多長,中間將植一棵樹,但必須是柏樹。他想讓隱修院做成拱頂?shù)?,由兩根柱子支撐,一根著色,另一根是雪白的大理石:“這里是裁縫的工作間,那里是教士集會地,那里是病房,在另一邊,我想在這里建一座可以招待大公爵的廚房?!?/P>
接下來的建筑幻想幾乎沒有什么歷史價值,用不著在這里分析。唯一值得指出的是,當描寫的對象是“莊嚴富麗”這么一個極有吸引力的主題時,地理距離和時間距離都有助于夸張。不過,人們會注意到,這位建筑師是ille quidem doctus[技巧嫻熟]的,他只不過是記下了科西莫的指示。在關于這座大教堂的眾多史料中,始終沒有出現(xiàn)這位建筑師的名字。傳統(tǒng)上是把這一設計歸功于布魯內萊斯基的,可他死后的第十年這座大教堂才開始動工興建,現(xiàn)在的各種手冊又把它歸功于“一位不知名的布魯內萊斯基追隨者”。然而,那幢簡樸建筑的風格真的不能被稱為是“按照科西莫手法”建造的嗎?應該承認,這座教堂是在科西莫死后由皮耶羅指導迅速建成的,皮耶羅的名字記載在一位人文主義者撰寫的銘文中。不過,這幢建筑的大部分都表現(xiàn)出這么一個人的精神,這人到生命的最后還深深地掛念一件事:希望他的財富不要妨礙他的被拯救,而且他還堅決要求他死后葬在木棺里。
科西莫建筑的這種特征在他的兒子皮耶羅委托制作的作品的襯托下顯得特別明顯。在贊助問題上,科西莫和他的兩個兒子之間似乎一開始就有一個清楚的分工。建筑這種宏大的藝術屬于科西莫的保護范圍,和多納太羅這類名聲和技巧卓越的大師打交道可能也是他的事(圖6)。畫家當時的地位比雕刻家略低一等,所以,科西莫好像把和畫家或裝飾師談判之事交給了皮耶羅和喬瓦尼。
圖6 多納太羅,《猶滴》,約1456—1457年,佛羅倫薩,巴杰洛國家博物館
早在1438年,當皮耶羅才22歲時,多梅尼科·韋內齊亞諾就給他寫了封請求繪制圣馬可大教堂祭壇畫的著名的信。或許他不敢直接致函科西莫,因為即使他向皮耶羅這位年輕人接近時也極為謙卑:“處于我這樣的低微地位,本不敢給閣下您[gentiliezza]寫信?!钡撬溃步芾菩奘亢头评ㄐ奘慷己苊?,所以他愿意承擔這項工作,況且他聽說科西莫喜歡宏偉的東西。當然,他沒有得到這件任務,因為安杰利科修士竟然抽出時間為他的修道院的主祭壇畫了第一幅真正的“圣談圖”[sacra conversazione](圖7)。有人以充足的證據提出,科西莫和他的兄弟洛倫佐為了打發(fā)掉前一幅祭壇畫,便把它送給了科托納[Cortona]的多梅尼科修士們,他們對此表示極大的感謝。
圖7 安杰利科修士,《圣母子接受圣徒與天使的崇拜》(《圣談圖》),約1440年,佛羅倫薩,圣馬可博物館
一年之后,菲利波·利皮給皮耶羅寫信。從信中我們知道,皮耶羅沒有接受他畫的一幅鑲板畫[panel]。這確實是一封用最純正的懇求慣例寫的催人淚下的信:
我是佛羅倫薩最窮的僧人之一。這就是我。上帝把六個侄子侄女留下讓我撫養(yǎng),而且全都多病,無用……如果您能從您家里拿出一點點米和酒給我,是賣給我,您可以從我的工錢中扣,這將使我倍感高興。想到身后可以把它們留給這些可憐的孩子,我不禁熱淚盈眶。
難怪科西莫覺得他沒時間來對付這種藝術家,不管布朗寧說了些什么。[指英國詩人羅伯特·布朗寧(Robert Browning)約1853年寫的一首詩《利波·利皮修士》(Fra Lippo Lippi)。詩以第一人稱寫成。敘述人利皮修士說自己是科西莫·德·梅迪奇的朋友,住在梅迪奇宮殿內。開頭幾句是:“我是可憐的利波修士……與三條街外的一位朋友住在一起——他是一位……老板,一位梅迪奇家族的科西莫?!碑斎唬娙藢懙氖窍胂蟆g注]
如果說,這兩封信碰巧告訴我們梅迪奇家族沒有答應的委托請求,那么,兩年后,即1441年寫給皮耶羅的第三封信使我們得到了補償。這封信使我們第一次窺見了他的趣味。信是由馬蒂奧·德·帕斯蒂[Matteo de’Pasti]從威尼斯寫來,談的是委托繪制彼特拉克凱旋儀式[the Trionfi of Petrarch]。這幅畫注定會在后來成為裝飾藝術中廣為人知的作品(圖8)。
我想告訴您,自從來到威尼斯之后,我學到了一些東西,特別適合完成您委托我做的工作,我學會了像使用其他顏色一樣地使用金粉的技術。我已經開始用這種方法畫凱旋儀式,它們將不同于您以前見過的任何東西。樹葉的高光全用金色,而且我用了上千種方法來渲染這位小婦人的服飾。請您寄給我您關于第二幅凱旋畫的指示,讓我可以開始工作……我已經收到了您關于“聲望的凱旋”[the Triumph of Fame]的指示。但我不知道您想讓坐在車里的那位女子(聲望)穿簡樸的衣服,還是像我打算的那樣,讓她披斗篷。其他的我都知道:要畫四只大象,給她拉車,但是請告訴我,您想要她的隨從中只有年輕人和女子呢?還是想同時畫幾個有名望的老頭?
圖8 《名譽的凱旋》(或《彼特拉克的凱旋》),圓柜裝飾畫,約1450年,佛羅倫薩,烏菲齊宮
德·帕斯蒂顯然知道怎樣打動皮耶羅:對他講關于金粉的故事和他對是否在畫里包括老頭的疑慮。
在梅迪奇家族的代理人弗魯奧克西諾[Fruoxino]1448年從布魯日寫給皮耶羅兄弟喬瓦尼的信中,我們也可以看到這種對愉悅和宏偉效果的偏愛。像上份史料一樣,這封信也是瓦爾堡很珍愛的原典,他經常提到信的內容。這位代理人顯然受到了指使,要他為梅迪奇家族找一些豪華的掛飾,他在安特衛(wèi)普集市上沒有找到合適的。唯一那套制作精巧的掛毯又太大,不適合要掛的房間。而且,掛毯上再現(xiàn)的是參孫的故事,里面有許多尸體,這不是人們喜歡在房間里看到的。另一套再現(xiàn)了水仙花神那耳喀索斯[Narcissus]的故事的掛毯,大小倒合適,但是,“假如它做工更濃艷些”,他就會買下來了。
關于1448年,我們最后還可看另一件存留的史料,它證實了同樣的對華麗的熱愛:山上圣米尼亞托教堂[San Miniato al Monte]里令人驚嘆的十字架耶穌像上方的大理石神龕(圖9)。這方面的史料表明,又有一場類似的圍繞梅迪奇家族紋章而進行的激戰(zhàn)。1447年6月,羊毛商行會[the Guild of the Calimala]愿意修建一個華麗而又貴重的圣龕,但是,除非圣龕上只安置行會的紋章而不安裝任何其他紋章,否則將不準許建造。一年之后,這位cittadino grande[高貴的市民]如愿以償:皮耶羅被明令準許在行會的紋章中加上他自己的紋章。他沒有選用具有沖犯性的圣爵蓋,而選用了他私人的徽銘[impresa]——三支羽毛、一個鉆石戒指和刻有“永遠”[semper]字樣的徽征組成的圖案。[洛倫佐·梅迪奇和梅迪奇家族的兩位教皇萊奧十世和克萊蒙特七世的徽銘也與此類似。這三支像鴕鳥毛一樣的羽毛分別象征信仰、希望和仁慈。戒指象征權力和團結——譯注]這類私人紋章本身符合一種炫耀騎士風度的趣味。皮耶羅很可能是在和勃艮第顧客的交往中養(yǎng)成了這種趣味。
圖9 山上圣米尼亞托教堂的神龕,佛羅倫薩,1448年
也許是在同一年或者稍后一點,他又訂制了置于另一幅令人驚嘆的圖像上方的另一只圣龕,這次是在圣母領報教堂(圖10)。在它那原來無疑是鍍金的華麗結構上,有一句著實令人瞠目結舌的句子:“Costò fior. 4 mila el marmo solo[僅大理石就花費了4000弗洛林]?!庇腥巳匀幌嘈胚@種宣稱只有美國大老板才說得出來。對這些人來說,這是值得一提的。一般人猜測,這兩座圣龕是米切洛佐——他也是科西莫的左右手——為梅迪奇家族設計的。如果這種猜測正確,那么我們甚至可以更清楚地看到,在多大程度上是贊助人而不是藝術家在這類作品中表現(xiàn)著自己。
圖10 圣母領報教堂的大理石神龕,
佛羅倫薩,1450年
注:本文原載于貢布里希,《規(guī)范與形式》,楊思梁、范景中等譯,廣西美術出版社,2018年3月第1版,第55—63頁],部分插圖為維特魯威美術史小組所加。
滬公網安備 31010102006431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