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我們偉大祖國站崗》特展
展覽
《為我們偉大祖國站崗》特展
策展人
陳履生
展覽時間
2018.09.26—2019.01.06
展覽地點
龍美術館(西岸館)第三展廳
上海徐匯區(qū)龍騰大道3398號(近瑞寧路)
2018年9月26日至2019年1月6日,龍美術館(西岸館)將推出沈嘉蔚個展“為我們偉大祖國站崗”,這是沈嘉蔚上世紀70年代作品在國內(nèi)的首次大規(guī)模展示。
1970年6月,時年22歲的沈嘉蔚自愿支邊到黑龍江,參與開發(fā)建設北大荒,次年任宣傳股美術員。1971年至1976年,沈嘉蔚每年均有數(shù)月借調(diào)至黑龍江密山與佳木斯從事美術創(chuàng)作。這期間,藝術家創(chuàng)作出反映中蘇關系的油畫作品《為我們偉大祖國站崗》(1974年),同年入選“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25周年全國美術作品展覽”,成為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標志性美術作品之一,一度被中國美術館收藏。
沈嘉蔚,為我們偉大祖國站崗,布面油彩,1974,189×159厘米,龍美術館藏
專 題
沈嘉蔚的《為我們偉大祖國站崗》與
兵團美術
——兼論黑龍江生產(chǎn)建設兵團美術體制
文 | 陳 都
這是一篇1萬7千多字的專題研究論文,依托于沈嘉蔚記錄于1973年9月2日至1974年8月5日之間的日記,即其創(chuàng)作《為我們偉大祖國站崗》之完整的記錄,意圖詳盡地說明當時沈嘉蔚的美術創(chuàng)作所處之境遇,及其如何在兵團美術創(chuàng)作機制下解決創(chuàng)作中的困難。而研究這一創(chuàng)作過程,更是認識“文革”期間的美術教育、美術創(chuàng)作、美術展覽等相關問題的重要的個案研究。
全文分三部分:
一、不斷被否定的程式
——兼論兵團美術創(chuàng)作的選拔機制
二、從《漁歌》到《站崗》的構思
——兼論兵團業(yè)余美術學習班
三、《站崗》的創(chuàng)作
——兼論兵團美術創(chuàng)作學習班
最后是結語,鑒于篇幅有限,為配合上海龍美術館《為我們偉大祖國站崗》特展,這里重點摘取研究《為我們偉大祖國站崗》所創(chuàng)作的片段。
沈嘉蔚日記
文中人物以及背景:
郝伯義,1938年生,山東省牟平縣人。1958年隨部隊轉(zhuǎn)業(yè)到北大荒墾區(qū)。1959年冬入北大荒畫報社創(chuàng)作組從事版畫創(chuàng)作。1960年進修于沈陽魯迅美術學院。歷任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理事、中國版畫家協(xié)會理事、黑龍江省美術家協(xié)會副主席、黑龍江省版畫院副院長、北大荒美術家協(xié)會主席、一級美術師。當年郝伯義所主持“學習班”的主要職能就是匯聚兵團的青年美術力量集中搞創(chuàng)作,并將作品送省、軍區(qū)與全國各級美展,以宣揚這一時期美術創(chuàng)作的成果。[1]
正如他所說:“一個地區(qū),一個單位,一個作者都應把業(yè)余美術活動看成是文化宣傳工作的一個方面。二十年來墾區(qū)的作者們植根生活,創(chuàng)作出一批又一批反映生活的作品。他們還在各自的工作崗位上配合中心工作搞宣傳,有力地支持了領導的工作。領導看到他們是能‘拳打腳踢’的戰(zhàn)斗集體,不是以‘畫家’自居的特殊人,所以也愿意給以支持。”[2] 據(jù)王洪義統(tǒng)計,該“學習班”共持續(xù)11年,培訓411人次,創(chuàng)作了美術作品473件,從“學習班”走出去的人,很多成為專業(yè)畫家、美術學院教師、美術編輯,乃至美術界的領導。[3] 如韓書力、馮遠、劉宇廉、沈嘉蔚、李斌、呂敬人、趙小沫等等。
[1]沈嘉蔚:《導論》,自《追求完美——劉宇廉的藝術生涯》
[2]郝伯義:《我們是怎樣組織業(yè)余創(chuàng)作的》,《美術》1982年11期,第50頁。
[3]王洪義:《知青美術源流述略》,《藝術探索》2008年04期,第7頁。
1972年,沈加蔚在42團他負責布置的宣傳窗前
《為我們偉大祖國站崗》的最初構思~
.....1973年11月9日,黑龍江生產(chǎn)建設兵團領導以行政命令的方式,要求沈嘉蔚參加業(yè)余美術學習班。
就在學習班行將結束之時,李斌和李可克等決定提前一天結束此次學習班,利用兩天時間,同沈嘉蔚一道去烏蘇里江采風,至于這一決定是否得到相關領導的同意,雖然不得而知,但足見其組織之松散,且恰恰因為這次“說走就走的旅行”,沈嘉蔚才有了《為我們偉大祖國站崗》的最初構思。
眾人來到烏蘇里江江畔,雖然看到了被積雪所覆蓋的一二百米寬的江面,江岸上的航標,對岸密密的雜樹林子,及遠處蘇方的瞭望塔。但由于打漁隊所處連隊決定后天打漁,而并未看到所要看到的,就在眾人決定先返回時,一位姓周的老同志聯(lián)系了邊防站,經(jīng)得到同意,一行人等上到20米高的大架子(瞭望塔)。這使沈嘉蔚很是激動,畢竟是離上游僅百十余里的地方就是珍寶島,而《站崗》就在此刻從沈嘉蔚的心中噴涌而出:眾人興奮地往大架子上攀登,一會兒便到了頂部的瞭望臺,受到兩位執(zhí)勤的邊防戰(zhàn)士的迎接。這第一次上大架子的機會僅僅只有幾分鐘的時間,而在有限的時間內(nèi),沈嘉蔚形成了《站崗》的初步構思:他放眼觀察,只見蘇聯(lián)那邊沒有村莊,也沒有相傳幾十里外的鐵路,只有大架子、營房,和“亂七八糟”的樹林。轉(zhuǎn)身再看祖國的土地,遼闊無邊,有房子、拖拉機等。正當此時,沈嘉蔚的一個構思油然而生——我為偉大祖國站崗!描繪佇立于大架子之上,莊嚴站崗的邊防戰(zhàn)士。
“多好的想法呀!我都來不及高興,只顧急急地觀察塔上的一切,可以在創(chuàng)作時默出來。”[1]
隨后,沈嘉蔚參觀了觀察室,大致看完這些之后,沈嘉蔚等人就從大架子上面下來,而他則產(chǎn)生了極大的創(chuàng)作沖動——
“我的心都不能平靜,一直圍繞著《站崗》的構思打轉(zhuǎn)。我明白一個新的題目已把《漁歌》從今年的日程中擠掉了,本覺《征途上》畫不了三個月,現(xiàn)在畫兩幅,時間正好。”[2]
[1] 1973年12月15日。
[2] 1973年12月15日。
1973年速寫本1
1973年速寫本2
1973年速寫本3
《站崗》從開始構圖,至1974年2月底完成正式草稿。這一過程可以說非常不順利~
1974年1月29日,沈嘉蔚到達“學習班”,在學習了兩天文件后,開始對《站崗》進行構圖,至1974年2月底完成正式草稿。這一過程可以說非常不順利。雖然在1975年第9期的《美術資料》中,沈嘉蔚把這一過程描寫得非常平淡:
“毛主席教導我們說:‘我們的要求則是政治和藝術的統(tǒng)一,內(nèi)容和形式的統(tǒng)一,革命的政治內(nèi)容和盡可能完美的藝術形式的統(tǒng)一。’為了實踐這一教導,在兵團美術創(chuàng)作學習班開始后,我又畫了大大小小二、三十幅草圖,力求找到一個較好的了望塔角度和畫面構圖,來反映邊防戰(zhàn)士頂天立地的高大形象,盡可能深刻地揭示油畫的主題思想?!盵1]
但事實上,盡管沈嘉蔚經(jīng)常遭遇構思、構圖被“槍斃”的事情,然而,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內(nèi),且在封閉的環(huán)境中——由整個兵團的美術英才組成的“學習班”里,同一主題的畫作被否定了二、三十次,這種壓力之下的抑郁也就可想而知。所以,在整個2月份的日記中,沈嘉蔚一反常態(tài),沒有任何《站崗》構圖的細節(jié)信息,而且只記錄了一次構圖被否定的情景——
“今天討論新構的稿,《站崗》新構圖被否,弄得我心神不寧,十分難受!因為原來的構圖我不太滿意,而且,搞成肖像也不理想:這是個‘標準的’戰(zhàn)士,很不能畫得生動。心情不佳!”[2]
所以,若我們充分考慮到這一點,則不難理解在2月份的日記中,為什么會出現(xiàn)大量的情感問題、時政問題、電影評論,甚至如何給死于事故的女同志畫遺像的記錄,這都是沈嘉蔚在巨大壓力之下,已經(jīng)不想在日記中提及《站崗》構圖的具體進展了。
[1]沈嘉蔚:《塑造反修前哨的英雄形象——油畫<為我們偉大祖國站崗>創(chuàng)作過程》,《美術資料》1975年09期,第34頁。
[2] 1974年2月6日。
1973年速寫本5 - 沃野千里
1973年速寫本6 -沃野千里
1973年出征習作
從董振厚的革命歌曲《我為偉大祖國站崗》所抒發(fā)的豪情節(jié)奏中,沈嘉蔚受到了啟發(fā),完成了正式的草圖~
及至1974年2月底,沈嘉蔚從董振厚的革命歌曲《我為偉大祖國站崗》所抒發(fā)的豪情節(jié)奏中,受到了啟發(fā),完成了正式的草圖。
“確定了作品的基調(diào)是抒情的,因此把畫面的情節(jié),從初稿的‘發(fā)現(xiàn)敵情’改為正常的值勤,以利于更深入細致地刻劃我邊防戰(zhàn)士為偉大祖國站崗的莊嚴、自豪,又富于責任感的崇高的精神境界,而戰(zhàn)士這種平時即具有的高度警惕的神態(tài),又能使人聯(lián)想到發(fā)生情況后他們的必然行動。為了能從多方面去塑造英雄的性格,我增加了一個上來查哨的指揮員。這個人物的安排還增強了地面和高聳在半空的哨棚的聯(lián)系。為了更好地體現(xiàn)軍民聯(lián)防的思想,在首長的啟發(fā)下,將哨棚里的戰(zhàn)士處理成兵團戰(zhàn)士,并選擇他打電話的時刻,用電話把哨棚同地面,同后方,同北京聯(lián)系起來。在地面景物的處理上,我再近處安排了一個小島和江汊,根據(jù)江邊生活得來的知識,又在島的外側(cè)畫上兩個航標,以說明這是我國的領土……”[1]
但是,就是這幅非常接近于最終定稿的構圖,卻在沈嘉蔚的日記中只字未提前因后果,而這也從側(cè)面?zhèn)鬟_出,沈嘉蔚對于此時的構圖是極為不滿意的,而癥結就在于需要進一步地深入到生活中,此外,劉宇廉對《漁歌》的構圖也出現(xiàn)了困難,同樣需要再次實地考察,以獲取靈感,而最主要的矛盾是,待到江面冰層化凍,會大大增加收集資料的難度。因此,郝伯義批準了沈嘉蔚、劉宇廉一同奔赴饒河前沿的要求。此番再次深入“反修”一線,最主要的成果是,沈嘉蔚再次登上大架子后,解決了《站崗》的人物形象、架子結構,用他自己的話就是“難關已經(jīng)過去了”[2],“現(xiàn)在對這畫的信心相當大。因為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探索,終于找到了一個比較滿意的構圖。深入就有基礎了?!盵3]同時,那種激昂的情感再次迸發(fā)出來。
“前兩次有過的感覺又出現(xiàn)了,而且非得在大架子上才有這種感覺,而且只因為在這種感覺的趨勢下才能構思出這幅畫,也只有把這種感覺傳給觀眾才能說這畫成功了,這就是:大架子上時,當你從望遠鏡里清清楚楚看到對方也在用望遠鏡注視著你的一舉一動時,你便真正地、真切地感受到,你真的是站在祖國的大門口,你的一舉一動都在敵人的監(jiān)視下,因此你身上肩負著祖國的尊嚴,這是多么光榮而又責任重大!在你的身后是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國土和八億人民,這就叫《為我們偉大祖國站崗》!并不是所有的人能真正體會這支歌的感情的!只有真正到過這最前沿的人才能體會到。因此我是感到自豪和幸福的。”[4]
[1]沈嘉蔚:《塑造反修前哨的英雄形象——油畫<為我們偉大祖國站崗>創(chuàng)作過程》,《美術資料》1975年09期,第34頁。
[2] 1974年3月5日。
[3] 1974年3月24日。
[4] 1974年3月5日。
193年速寫本 7,左頁是最早的站崗構圖
1974年7月4日與劉宇廉合影
沈嘉蔚是在“學習班”的重壓之下獲得強烈之感性經(jīng)驗,乃至轉(zhuǎn)化為理性創(chuàng)作上的突破~
沈嘉蔚能獲得如此強烈之感性經(jīng)驗,乃至轉(zhuǎn)化為理性創(chuàng)作上的突破,并不是源自靈感閃現(xiàn),而是“學習班”給予的條件,使沈嘉蔚、劉宇廉能拼盡全力從真實美中汲取藝術美——二人自3月2日晚間啟程,到3月21日回到“學習班”,每天平均奔波(在泥濘道路和沒路的積雪中行走)三至四小時以上,沈嘉蔚一雙用一個月工資買來的皮靴,每天在雪水中浸泡,致使后跟很快磨禿,使得他頗為心疼。但此次歷程,可謂收獲頗豐,二人共畫有50多幅油畫和50多張頭像,而且獲得了無法計算的印象和生活體驗。以油畫平均三小時一張,頭像平均兩小時一張計算,平均每天畫畫時間大約是10小時,而且其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時間是立于嚴寒的室外,甚至直接坐在雪堆里,且一坐就是兩小時以上,留給每天睡眠的時間僅約6個半小時,而經(jīng)由此次經(jīng)驗所形成的修改,則成為《站崗》最終的素描稿。從中我們可以看到二人之不畏辛勞的勤奮,但這種“下鄉(xiāng)寫生”的強度,實際是基于“學習班”的影響力。一方面,隔絕兵團的其他事務,從而讓學員沒有后顧之憂,這才能使一雙好鞋磨沒;另一方面,則必然具有一種頗具影響力的權力,沈嘉蔚能再次上到大架子,獲得極大的權限,看到想看的,畫到想畫的,這正是郝伯義的影響力所使然的[14]。
......
在油畫色彩、油畫語言方面,沈嘉蔚面臨著極大的困難,而這也是百年來,中國油畫發(fā)展史中的普遍問題。郝伯義自然沒有諸如構圖不好、形象不好,就批準“下鄉(xiāng)寫生”之類的有效解決方法,用他的話來說,就是“我雖是組織者,有輔導的責任,但我有自知之明:自己只善版畫,并無油畫功夫,從不敢‘輔導’油畫作者”。[15]所以,對于想規(guī)規(guī)矩矩學畫畫的沈嘉蔚來說,也無法合當時的“規(guī)矩”——“我們到處找文革風暴刮過之后遺留下來的‘封資修’,尤其是蘇聯(lián)畫報,找到后就傳閱臨摹。我們對知識的追求真正是如饑似渴?!盵16]雖然郝伯義非常理解學員們的行為,但他不是中共黨員,出身又非常不好,因此,作為一位如臨深淵,又兼顧業(yè)務與行政的干部,他深知這些做法會危及“學習班”的生存,所以不斷地“敲打”沈嘉蔚、劉宇廉等眾人,甚至勒令不許臨摹這些畫——
“處里再次提出,老郝便要大家討論臨摹外國畫的問題。我先要求學《講話》(作者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有關章節(jié)。學了——我發(fā)現(xiàn)老郝從未學過,連《講話》在《毛選》中哪兒都不知,更不用說那一段在哪兒了。而我差不多全背出來了。然后按照主席教導,闡述了我的明確的態(tài)度。由于頭腦里對這問題認識極為清楚,自然講得頭頭是道。繼之,李斌等表態(tài)與我一樣,而學習班其他大部分同志,發(fā)言的意見基本上都是同我們站在一起的。這使老郝不得不沒有作結論:強判不許臨。會并未開完?!盵17]
郝伯義這種無可奈何的處理方式自然不能服眾,也將這一油畫色彩的重要輔導途徑給徹底斷絕。但畫必須畫下去,作品必須交上去,因此,在行政與業(yè)務的雙重壓力下,郝伯義與這一期“學習班”中僅有的兩位油畫家——沈嘉蔚、劉宇廉[18]之間的矛盾,也就必然產(chǎn)生,從怒吼著叫醒二人,到“老郝越來越明顯地表現(xiàn)出不耐煩,今天則干脆說了,認為后悔,早知工程浩大,不會同意畫此畫,認為題材一般,水平又跟不上,現(xiàn)在是騎虎難下等等?!盵19] 但種種施壓無非是在必須保全這一集美術創(chuàng)作、教學為一體的重要單位——“學習班”的大前提下,促使學員在努力克服困難的過程中,提高自己的業(yè)務水平。
事實上,也正是在郝伯義的連幫帶推之下,沈嘉蔚才能知道如何改色彩。6月底為截稿日期限,6月24日,《站崗》終于全部畫完一遍,沈嘉蔚認為“如果能大改一兩次那么可能還好些,但是看來只好到此為止了,這是要遺恨終生的——因為不大可能再重畫了?!盵20] 此時的沈嘉蔚并非不能大改,而是不知道如何大改,但恰恰是從長期積郁之下解放出來之后,沈嘉蔚去看了一部彩色電影,回來后立刻就著手在色彩、調(diào)子上大改《站崗》,他是這么描述當時心情的:
“回來再看《站崗》,覺得是一幅單色素描,頓時覺得跌進了深淵。‘沒有色彩’的感覺原來也有,不如今天強烈。當然同剛看完彩色電影,光線不好有關,但那也不能忽視基本因素。主要是我忽然深切地感受到:半年的心血,多年的期望,將要敗在這失敗的色彩上,真糟!回憶一下72年還算新鮮的感覺:沒有顏色的《雪》(《初嘗完達雪》)擠在軍區(qū)美展作品中顯得那么陰沉,可惡,真使我可怕極了!我下了個要引起一定后果的決定:明天動手大改色彩,從臉開始。如果順利,起碼三天,不順利?——不堪設想。但是,豁出來了!為了色彩而白費心血,這多么可怕又荒唐呀!”[21]
這一決定無疑地招致了郝伯義的最后通牒,然而,風險確是值得的——“再回想了如原來樣子拿出去真是太不行了。”[22]恰逢此時,郝伯義拿出了替代臨摹外國畫作的方子,給“學習班”的學員放了一部彩色紀錄片《美術園地新圖畫》,而在這部影片的啟迪下,沈嘉蔚立刻找到了方向,用兩天時間,即改到7月4日凌晨2時,迅速完成了整幅畫色彩的大改。至此,《站崗》一畫最終完成,而沈嘉蔚對《站崗》的色彩和此次創(chuàng)作有如下總結和展望:
“兩年前看美展時的現(xiàn)已失去的強烈感受,這兩個月來摸索了很久也沒有再能得到的色彩感覺(這種隨時間消逝而磨損了的感覺被天天充塞眼前的印刷品所徹底撲滅了。該死的印刷品恨不得撕了它們!)頓時又回來了!然而,回來得太遲了!如果早在一個月以前,它將帶來強烈的創(chuàng)作欲能促使我畫出比現(xiàn)在這一幅好得多的畫來(雖然還是不行的),而今天,它帶來的只能是強烈的痛苦!失望!使我清楚地看到了一個所面對的既成事實:我失敗了!半年的,不,兩年來的心血又白費了!這并不是我要想畫成的那幅油畫!并不是!它僅僅在形象構圖和部分素描上還有點原來想法,而色彩則完全不是!可為什么會畫成這樣?我無法回答清楚這個問題。即使這畫能入選,我也是失敗了,因為我重新發(fā)現(xiàn)我根本不想畫成這種“調(diào)子”的油畫。何況,這畫根本不能入選全美(作者注:全國美展)資格的,這一點,對于我又是何等的重要!不為名不為利,就在于打開一個局面(年年白畫),為進一步創(chuàng)作能創(chuàng)造些條件。而今,確實,再這么“爬行前進”下去,我們將一事無成!而我們?nèi)可囊饬x都在這上面,我們?nèi)可馁€注都押在這上面呀!的確,前景是可怕的!這次再白畫,明年又沒有美展,后年水平再上不去,以一張油畫孤注一擲,再白畫,那么三十歲以前是一事無成了。不堪設想!不堪設想!我只能不去想它,我并未完全喪失自信。還有至少兩年的奮斗時間,到那以后悲觀也來得及?,F(xiàn)在需要的是相反——拼了命的去努力突破一切障礙!現(xiàn)在對我來說關鍵的關鍵在油畫色彩。那么就去突破吧!今年美展機會一定要充分利用?!盵23]
綜上所述,再回顧沈嘉蔚創(chuàng)作之全部過程,及“學習班”所產(chǎn)生的作用。在“學習班”中,郝伯義無疑是一種高要求、高標準的權威,不斷地否定沈嘉蔚的素描稿,又能提供了足夠的機會和資源,使沈嘉蔚通過深入生活,并逐漸地解決了素描稿中的構圖問題、大架子的結構及人物形象的問題。但在色彩方面,沈嘉蔚卻是在兵團美術創(chuàng)作機制的逼迫之下形成了突破,但在時間上已經(jīng)不允許了,正如沈嘉蔚所說:“只能說是不能不結束。不過也畫不下去了。我只希望能重畫一幅,那一定會有一個大的進步的。現(xiàn)在這幅樣子,真叫人難受!無窮的遺憾?!盵24]
[14] 1974年3月4日。
[15] 郝伯義:《美術班的尖子》,見沈嘉蔚:《劉宇廉文存》,黑龍江美術出版社2005年1月第一版,第450頁。
[16] 2008年4月28日。
[17] 1974年4月5日。
[18]嘉蔚:《宇廉,你在哪里?》,見沈嘉蔚:《劉宇廉文存》,黑龍江美術出版社2005年1月第一版,第599頁。
[19] 1974年5月14日。
[20] 1974年6月24日。
[21] 1974年6月27日。
[22] 1974年7月1日。
[23] 1974年7月2日。
[24] 1974年7月5日。
1974年2月到烏蘇里江寫生
習作 1974.2
《為我們偉大祖國站崗》完成時的照片,兩個臉部被改動之前的原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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