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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玩家”陳巨源
- 時間:2013/3/18 13:09:58 文章來源:袁龍?!?/dt>
認識陳巨源先生相識已有20個年頭了,對于一直沉湎于繪畫創(chuàng)作的他來講,走上藝術這條不歸路要從孩提時算起的,青年時,他即成為編輯和畫家,之后的幾十年里,他與一批同道中人積極倡導并參與了當時民間一系列的藝術活動,成為創(chuàng)新的代表人物之一,又在水彩、油畫、水墨各領域多有涉及,成為一位海上不可多得的“雜家”,這樣隨心的自由狀態(tài)一直“玩”到了今天也沒有絲毫動搖。對于這樣一個人來講,無論對錯、無論藏否,或許從他的經(jīng)歷中,會給后來者帶來一些啟迪。
袁:文革結束之后,“撥亂反正”。第一個由民間自發(fā)形成的繪畫團體,是1979年12月在上海發(fā)生的“十二人畫展”,她比北京的“星星美展”要早,這段歷史被西方美術史論家寫進了現(xiàn)代美術史,而在國內(nèi)卻鮮為人知,有必要重提。你是這次活動的積極策劃者之一,當時的前言由你撰寫,請介紹一下當時的情況及有哪些人參加?
陳:我很高興你提出的這些話題,這是我人生中最值得談論,最有價值的內(nèi)容。關于“十二人畫展”, 我要重申,它是文革結束,撥亂反正之后,中國美術界創(chuàng)作自由、展覽自由,不受政治干擾的第一個信號。在三十年前,這是平地一聲雷,震驚國內(nèi)外。北京,武漢,香港,臺灣以及美國都引起強烈反響。對于今日的年輕畫家們,會覺得匪夷所思,很難理解三十年前的歷史,正因如此,“十二人畫展” 才具有回顧的價值。
那時的畫展都掌握在各級行政部門手中,是為政治宣傳服務的,美協(xié)、畫院、文化館都是宣傳工具,展品要通過層層審查,要符合政治要求,作品都經(jīng)過七改八改,完全抹殺個性。畫家唯一的出路就是服從,這種人才有希望冒尖。否則的話,就會打成黑畫,扣上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大帽子?!笆水嬚埂?之所以不同凡響正是因為全國美術界都還心有余悸,抱著觀望態(tài)度,希望看到有一個出頭鳥不會被槍打死這樣的情況下,沖了出去,而且真的沒有被打死?,F(xiàn)在看看好像很容易,那時的確是冒風險。北京人很會別苗頭,接著也沖出一個“星星畫展”, 不過已經(jīng)比我們遲了一步。因為他們更講政治,還游行,更符合西方的口胃,所以許多西方史論家更喜歡提到“星星畫展”。
十二人都是策劃者,都對這次畫展做出了貢獻。他們是沈天萬、孔柏基、錢培琛、郭潤林、陳巨洪、陳鈞德、黃阿忠、羅步臻、徐思基、韓柏友、王健爾和我。 袁:通過十二人畫展及參加早期的水彩畫展,你成為當時上海創(chuàng)新的代表人物之一,三萬字的“廣義變形論”一文在上?!睹佬g叢刊》的發(fā)表,也啟發(fā)了眾多愛好者,當時您又不在美院做研究課題,撰寫此文的用意何在?
陳:我的“廣義變形論” 是經(jīng)過當時中國美協(xié)主席江豐親自看過,交由中央美院教授馮湘一老師轉交北京《美術》編輯部主編何溶先生,核定在“美術” 上發(fā)表??上^長,《美術》容量太小,經(jīng)過一年多的反復改寫,我已生厭。恰值上海人美的任滿鑫先生到北京,得知此事,愿意成人之美,與我聯(lián)系。于是我以“不自覺變形與變形自覺” 為題,借論述愛斯基摩原始藝術,闡述我對藝術變形的觀點,在他的“美術叢刊” 第二十六期上發(fā)表。我認為,凡是藝術,必定變形,只有自覺與不自覺之分。一掃有關現(xiàn)實主義和西方現(xiàn)代藝術的種種混亂思潮,廓清人們頭腦中已經(jīng)僵化的藝術觀念,在三十年前,我的變形論還是有一點意思的。 袁:從十二個畫家當中,我發(fā)現(xiàn)有大部分人后來出國了,那時好像出國就意味著成功,而你卻一直堅守上海,有沒有想過到國外發(fā)展?
陳:我是天生的愛國主義者,并不羨慕外國怎么怎么,也不會為政治的理由投奔國外。我理解有的人是為了經(jīng)濟原因,有的是去鍍金,真正想去外國求取真經(jīng)的只是少數(shù)。出國也并非意味成功,只是國人眼里的幸運兒而已,成不成功他們自己最清楚。出國大潮也沖擊過我,曾經(jīng)接受過一次有高額擔保去紐約某畫廊辦展的邀請,去了一次美國領事館,卻被美國人拒之門外。其實我對美國一點不感興趣。 袁:我知道你是通過美術理論加入美協(xié)的,為什么后來放棄評論而轉到水彩畫、中國畫、油畫的創(chuàng)作中來,并且達到相當高度,這樣很容易讓一般人產(chǎn)生廣而不精的感覺,對此,你怎樣看的?目前還是這樣 “隨性”嗎?近幾年你在創(chuàng)作那一類題材的畫?
陳:確實我十八般武器都能來幾下,但藝術不是武藝,是學問,必須“致廣大,盡精微”, 學問高低與廣度、精度并無矛盾,歷來有兩類畫家,一類以廣而精著稱,如達芬奇、畢加索、徐悲鴻、任伯年、齊白石等等,都是大家居多。另一類以專攻獨門見長,畫壇不勝枚舉,此類畫家更易引人注目,更易出名。究其藝術畢竟孱弱,根深方能葉茂,涉獵不廣,何來精深,這是很簡單的道理,可惜許多人不這樣看。
我油畫、水墨、水彩、書法、篆刻、寫作樣樣搞,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限制在一個小框框里,藝術既是為了別人,更重要的是從自我出發(fā),別人怎么看我管不了那么多。
近年多作油畫風景和肖像,現(xiàn)代水墨和書法,很少畫水彩。 袁:陳老師,你曾是上海最早的一家畫廊——集云閣的負責人,后來畫廊也改變經(jīng)營方向了,陳家泠老師對我說:集云閣畫廊有這么好的地理位置,為什么也辦不下去?對上海的畫廊行業(yè),為什么出不了一個如“香格納畫廊”那樣有前瞻性、國際性的畫廊?原因在哪里?
陳:講到畫廊,那必須是藝術商人才行,畫家很少懂經(jīng)營之道,所以必須要有藝術經(jīng)紀人。我經(jīng)營集云閣畫廊實屬偶然,盡管天時、地利極好,卻輸在人上。集云閣處在改革開放之初,是上海最早的畫廊之一,有領先優(yōu)勢。地處大賓館的中心地帶,有地利優(yōu)勢。可惜作為經(jīng)營者,我缺乏現(xiàn)代畫廊的經(jīng)營理念,缺乏籌集資金來源的手段,也不懂藝術品流通的一套程序,更欠用人之道,說到底就是不會經(jīng)營。再者,作為畫家經(jīng)營畫廊就是自我毀滅,在蠅蠅之中不能自拔。至於前瞻性、國際性的畫廊,那個年代還沒有人想過,是當代人才想到的事。 袁:我讀木心先生的文字覺得很特別,知道你與他有聯(lián)系,你和木心是如何建立關系的?他的藝術見地是否對你產(chǎn)生過重要的影響?陳丹青說木心是一位五四文化的“遺腹子”,你如何評價木心先生?
陳:談到木心,我和他有數(shù)十年的友誼,最近曾到烏鎮(zhèn)與他見面。我贊同陳丹青、陳村等人對木心的推崇,由于木心情況特殊,國內(nèi)對他知之甚少。但是如果人們能細細研讀一下他的著作,相信有識之士定會被他的淵博、睿智、超凡、脫俗的大氣所折服,會驚嘆中國幾千年的文字傳承至今還能夠別開生面產(chǎn)生出木心這樣的大家。他不單是作家、詩人,還是風格特殊的畫家,更在古典音樂上有很深的造詣,寫作過交響樂。有史以來,我最崇拜東坡、李白,第三個可以算木心。他對我藝術上的影響不言而喻,他第一個發(fā)現(xiàn)并肯定我的藝術,那時我們常常得到他的引導,會按他的指導去努力,這并不奇怪,因為他就像魔法師,充滿魅力,使他周圍的年輕人都被深深地吸引。 袁:你和你的兄弟陳巨洪早期的畫風明顯地受到林風眠的影響,你認為你們兄弟倆的畫風是中西結合一類嗎?走中西結合與走傳統(tǒng)中求發(fā)展是兩條路,從你自己的實踐來談談其中的區(qū)別與魅力。
陳:年輕人在藝術探索的道路上必定會踏著前人的腳印走一段路,即使你的老師是一個庸才,也會跟著他走一段。因為很早就認識林風眠先生,早就知道他是大畫家,對他的畫越看越崇拜,因而對他提倡的中西合壁理想也覺得有道理,跟他走一段路是自然的事情。不過我們很少留有師承的痕跡,因為我早早就對所有藝術博取眾長,不限一家。
藝術是很復雜的現(xiàn)象,傳統(tǒng)是在歷史長河中形成的,所謂中西結合就像中外合資,股份各占多少的問題,世界藝術隨著文化交流大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比如任伯年的色彩有水彩畫的技法,嶺南派學過點日本畫,印象派也參考過浮世繪,發(fā)展的道路千差萬別,各有千秋,最后都成了傳統(tǒng)。影響在當代就式微的就不會成為傳統(tǒng),影響會一代代傳承的就變成傳統(tǒng),所以中西合璧的提出并無什么必要性,藝術家都會各取所需,不會拉郎配。 袁:通過與你近二十年的接觸,我發(fā)現(xiàn)你是一個有思想且充滿激情的藝術家,在圈內(nèi)有 “酒仙”和“歌王”美譽,雖年愈古稀卻活力四射,有的作品灑脫放浪,有的作品唯美沉潛,反差如此強烈,使人很難把兩者聯(lián)系在一起,是這樣嗎?
陳:我自己也覺得有點意外,覺得有點與眾不同。我的歌喉仍然高吭嘹亮,我的酒量不減當年,我的健康沒有問題,這些與基因可能有點關系。活力和激情恐怕也是天生的。至於藝術創(chuàng)作除了天生我材,年輕時的涉獵,年長時的執(zhí)著,不保守,少得失,真情投入,認真對待,都是必要的條件。我的作品真有很強烈的反差嗎,如果有,可能還是因為不斷追求廣而精的結果吧。
袁:據(jù)悉,你費時一年多時間,已撰寫了35萬字的書稿,完成后將是多少字的書?該書的緣起在哪里?也請簡單介紹一下此書的內(nèi)容。
陳:是的,我正在寫一本書,是我的自傳,以散文的形式,像綴珠子那樣一篇一篇從兒時寫起。有三十年代,四十年代直到今天的故事,串起了我一生的經(jīng)歷。我的故事里有往日接觸過的許許多多人物,他們命運各不相同,有的甚至很悲慘。人生就是一連串的故事,記錄下來就是小說,或者說,人生這個舞臺就是為小說而搭建的,一切都是為了寫進書里。我的生活里似乎的確有許多不同尋常的故事發(fā)生,把它們寫下來就成了我的夙愿。
我把歷史分成三個三十年,1919到1949是滿清到新中國的三十年,1949到1979是新中國誕生到改革開放的三十年,到2009是已經(jīng)改革了三十年。我出生在1939年,這本書目前正寫到1979年。寫完或者會有六七十萬字吧。 袁:作為上海曾經(jīng)的一個創(chuàng)新代表人物,能談一談你對老朋友當代藝術家仇德樹、李山的過去及現(xiàn)在藝術的看法嗎?
陳:德樹和李山是我兩位不同類型的老朋友,都是絕頂聰明的人。德樹從中國水墨起步,走在一條崎嶇小道上,一面高山仰止,一面萬丈深淵。常人是沒有膽量走過去的,德樹不但走過去,而且為自己開出了一條康莊大道。他從抽象水墨、神佛意象、“天花亂墜”一直發(fā)展到唐宋山水,最終形成了自己固定的面目,而且是一個完全獨特,氣象超凡,難以重復的藝術體系,取得了很高的成就。他的膽色、堅毅、樂觀和探索精神都極其難能可貴。在當代中國畫壇上獨一無二。
李山是油畫家,科班出身,功底扎實,當年的寫實作品令我十分敬佩。然而他是一位真正的現(xiàn)代派藝術家,八十年代就逐漸向西方現(xiàn)代主義靠攏,出現(xiàn)了類似盧梭那樣神秘主義的畫面。也就逐漸成了當時許多前衛(wèi)派小年青的當然領袖。這些年他很少出現(xiàn)在公開場合,我也很少有機會見到他,更沒有機會像當年那樣在他家里吃蟹喝酒了。 袁:我覺得你很不容易,既要照顧九十歲的老母親,又要天天到莫干山路畫室畫畫,這種狀態(tài)一直保持了幾年?現(xiàn)在,大多數(shù)畫家一旦介入市場,往往找不著北了。對此,你是如何看的?
陳:人生易老天難老,我有好幾位老友情況和我差不多,都是家有高齡父母,做兒子的只能責無旁貸。現(xiàn)在是老年社會,大家都很長壽,也很健康,再怎么樣,這個義務是要盡的。 當今在藝術市場上發(fā)展的人何止千萬,作為畫家,在市場上求生存是有難度,適銷才能對路,每個人的適應能力肯定不一樣,我看人人都活得下去,活得好壞又當別論。 袁:最后問一句,你畫畫的目的是什么?
陳:走上藝術這條路,有人是自然而然,輕松快樂地成了畫家,因為他喜歡畫畫。有的人把畫畫作為職業(yè),混口飯吃,并非真正熱愛藝術。有的人把藝術作為騙錢的手段,會千方百計地想高招,做宣傳,提身價。什么目的都有,就看你如何認為。我自小就畫畫,你說什么目的,不可能為了賣錢,只有一個目的就是喜歡。后來繪畫成了職業(yè),但并非為了賣錢,因為那時沒有藝術市場。如今成了職業(yè)畫家,也有藝術市場,但我的確很舍不得賣畫,因為我太喜歡自己的畫。
袁龍海200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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