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24/4/4 22:28:58 來源:文匯報
論文物資源,大灣區(qū)算不得豐厚,近來于大灣區(qū)邂逅的兩座博物館——香港故宮文化博物館與粵劇藝術博物館,竟不約而同給予筆者有別于傳統(tǒng)博物館的意外之喜。
兩座博物館都很年輕,都是近年來博物館建設大潮下的產(chǎn)物。前者位于香港,開館不足三年,后者地處廣州,2016年對外開放。它們一座儼然綜合性的“巨無霸”,一座深耕垂直細分領域,看似沒有什么可比性。先后參觀這兩座博物館的經(jīng)歷,倒是讓筆者不禁思考:盛放文物以外,博物館還能做些什么?除卻價值連城的展品,博物館還可以怎樣豐富、深化大眾的觀展體驗與文化認知?
頭頂“故宮”光環(huán),坐擁維多利亞港絕美風光,香港故宮文化博物館儼然集“頂流”博物館的眾多特質(zhì)于一身。然而,在筆者看來,其給予大眾最大的驚喜,在于以文物珍品疊加沉浸式布展、互動裝置體驗等方式來重述歷史文化故事的策展思維。這是一種再創(chuàng)作,為新型文博展覽形態(tài)而探路。
這或許得說到香港故宮文化博物館的身份——并非很多人以為的北京故宮博物院分館,而是香港西九文化區(qū)與北京故宮博物院合作的機構。建館之初,它想要扮演的就不僅僅是傳統(tǒng)文化的傳承者,而是以傳統(tǒng)文化為立身之本,面向當下,面向世界,也因而,它實現(xiàn)了北京故宮受限于古舊歷史保護建筑館舍本身而沒能實現(xiàn)的一些想法。
幾個故宮文化常設展,最能見出這種策展思維對于大眾觀展體驗的更新。古畫、古陶瓷、屏風、印璽……展品均精選自北京故宮所藏珍寶的展品,涵蓋的都是文博機構常見的傳統(tǒng)門類。得益于幾乎展覽的每一個篇章都穿插了沉浸式場景設計或多媒體互動裝置,眾多文物的呈現(xiàn)透氣而富于韻律,故事線的展開則飽滿而富于戲劇張力。
且說“紫禁一日:清代宮廷生活”常設展。其觀展體驗仿若當代人穿越至清宮的“一日游”。一只華麗的西洋座鐘,提醒著“一日之計在于晨”,開啟了展覽的首個篇章。實物展品如臉盆、鐘表、鏡子等生活用具,吉服、官帽、佩飾等衣物飾品之外,一段真人飾演的影像視頻還原了帝王晨起梳洗穿戴的全過程。搬來戲臺,搭起回廊,用立方體疊出簡約版假山,將戲服、戲本等文物與園林般的場景相呼應,打開在紫禁城中聽戲游園的沉浸式休閑體驗。體味帝王鑒賞臨摹的風雅生活方式,除了于展廳欣賞書法、碑帖與文房,還可以在觸碰式互動屏幕上嘗試臨摹《蘭亭序》。紫禁城入夜時分構成的展覽尾聲,更令人稱絕。躺臥在環(huán)形沙發(fā)上,借由天花板放映投影的多媒體視頻,也即名為《夢》的藝術裝置作品,觀眾將“潛入”乾隆皇帝的“夢鄉(xiāng)”,透過乾隆追念去世的愛妻——孝賢純皇后所書的《述悲賦》,感悟帝王不為人知的脆弱,隱秘的精神世界。一種神圣的符號象征,也由此被還原為一個鮮活、能夠被理解的人。
如是觀展體驗,新鮮,絲滑,甚至時尚,顯然不同于常見的文博展。不少互動體驗,更在今人與古時的對話中,加深觀眾對于文物及其背后歷史文化的理解。
粵劇藝術博物館深入人心的觀展體驗,同樣具有代表性。地處廣州網(wǎng)紅街區(qū)永慶坊的它,聚焦的主題——粵劇藝術,不僅與展館所處原境的歷史文脈甚為貼合,還似以一種活的形態(tài)在這片區(qū)域繼續(xù)生長,抽出新枝。文旅融合的路徑,以及活態(tài)博物館般的頂層設計,無不有效加深著觀眾對這座博物館闡釋主題的印象,進而拉近人們與粵劇藝術深植的嶺南文化之間的距離。
全新建造的園林式博物館樣態(tài),決定了粵劇藝術博物館既不同于很多有著現(xiàn)代建筑外殼的博物館,亦有別于不少原本就選址歷史建筑的博物館。與其說這是博物館,不如說這是“看得見、聽得到、摸得著”的體驗空間。一方面,它營造出宛如嶺南園林般的精巧實景,以亭臺樓閣、小橋流水兼?zhèn)涞木o湊布局,芭蕉樹、荔枝樹、鳳凰木等樹木的見縫插綠,共同還原粵劇誕生、成長的環(huán)境;另一方面,其展陳空間條件又是現(xiàn)代化的,讓很多與時俱進的展陳手段如引入新媒體展項等均得以在此施展。參觀完室內(nèi)的粵劇主題展,不時循著悠揚的曲聲,兜到園子中央,觀眾還能隔著池塘,抬眼望見飛檐脊頂?shù)膽蚺_,邂逅一場原汁原味的粵劇演出,近距離感受粵劇唱腔之優(yōu)美、妝扮之華麗。
值得一提的是,粵劇藝術博物館對于粵劇情境的復原并非無中生有,而是根植于其所在地的歷史文脈。永慶坊位于廣州西關。源自南戲、起源于佛山的粵劇,正發(fā)展于廣州西關。永慶坊一帶至今保留著多處與粵劇相關的文化遺跡,像是引領粵劇發(fā)展的行業(yè)工會、有粵劇“祖屋”之稱的八和會館,粵劇戲班子弟“龍虎武師”昔日的住宿場地鑾輿堂,李小龍之父、粵劇“四大名丑”之一李海泉居住過十多年的李小龍祖居,等等。可以說,粵劇記憶儼然為永慶坊注入靈魂,也使得它從很多城市看上去大同小異的煥新歷史街區(qū)中脫穎而出,擁有了屬于自己獨特的辨識度。與此同時,粵劇也仍在這一帶生生不息。緊挨著永慶坊的荔灣湖公園里,隨處可見聚在一起拉二胡、彈揚琴、哼唱粵劇的票友,構成鮮活的“私伙局”,荔枝灣大戲臺每天下午也有唱戲時間,一年365天風雨無阻。
對于博物館參觀者來說,這何嘗不是另一種沉浸式體驗?讓人們沉浸式體驗粵劇生長的土壤,進而親近嶺南傳統(tǒng)文化。
博物館建設大潮之下,人們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樣的博物館?香港故宮文化博物館與粵劇藝術博物館這兩座各具魅力且各自成為所在城市文化引擎的博物館,給出了兩種各不相同的探索,卻同樣新穎,并且富于啟示意義。
由此可見,當今博物館的發(fā)展,不妨跳出唯藏品數(shù)量、規(guī)格論抑或唯場館面積、規(guī)模論的刻板定式。原湖南省博物館館長、博物館學者陳建明在《博物館是什么》一書中提到,博物館關乎人的終極目標,那就是幸福。參觀博物館給人帶來的樂趣顯而易見,或是獲得愉悅,或是獲得啟迪。因而,筆者認為,博物館不應滿足于僅成為文物儲藏室、展示場,更有必要琢磨,如何更好地發(fā)揮藏品價值,開拓更鮮活的觀展體驗,如何超越建筑而成為城市客廳,提高觀眾的獲得感與幸福指數(shù)。這其實也呼應著今年國際博物館日的主題“博物館致力于教育和研究”,強調(diào)博物館作為充滿創(chuàng)新活力的教育機構,促進教育、研究和文化理解等方面的重要意義。
努力成為打通社會、公眾、藝術、歷史的連接口,博物館終將收獲人們的情感回饋,呈現(xiàn)出非同尋常的人文關懷與社會親和力。相信這絕不止一種方式,也沒有標準模板,值得業(yè)內(nèi)從不同的路徑加以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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