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24/3/6 20:51:45 來源:中國文化報 周惠斌
▲黃 卓 繪
此前在上海圖書館東館舉辦的“大漢雄風(fēng)——上海圖書館藏漢碑善本展”,展出約90件珍貴的漢碑善本精品,其中包括有“兩浙第一碑”之稱的《三老碑》(達(dá)受跋本)。
《三老碑》全稱《三老諱字忌日記》,刻立于東漢建武二十八年(52年)。清咸豐二年(1852年),《三老碑》在浙江余姚東北十里的客星山出土,碑額斷缺,后人根據(jù)碑刻內(nèi)容予以命名,其通高90.5厘米,寬45厘米,右側(cè)以格欄樣式自上而下分為4框,各4列至6列不等,每列6字至9字,鐫刻人物譜系;左側(cè)為大格欄,計3列,每列約30字,鐫刻銘文和立碑緣由。
《三老碑》主要記錄東漢建武年間一位名叫“通”的地方官“三老”(掌管教化的一種榮譽尊銜,無行政權(quán)和俸祿)和妻子、兒子、兒媳、孫子等祖孫三代的名字,以及其逝世的日期,旨在讓后代子孫尊祖敬宗,謹(jǐn)記祖輩品德功績,同時免于言事觸忌,不忘春秋祭祀、傳承祖德,由其第七個孫子“邯”所立。
《三老碑》是現(xiàn)存最早的東漢石刻之一,今保存在浙江杭州西泠印社的漢三老石室中,其從出土、辨識、遞傳到最終歸宿,可謂命運多舛、際遇起伏。
清咸豐二年(1852年)5月,浙江余姚客星山下嚴(yán)陵塢村的一位村民挖到一塊平整的石料,運回家中擬留作壘砌甃墓(墓壁)之用,清洗后發(fā)現(xiàn)竟是塊有字的石碑。當(dāng)?shù)刂T生宋仁獲悉后,告知有“金石癖”的近村富紳周世熊前往辨識。周世熊根據(jù)文字內(nèi)容和字體筆法,判斷其非同一般,與村民商議后運至自家庭院,“卜日設(shè)祭,移置山館,建竹亭覆之”(俞樾《春在堂隨筆》卷二),并墨拓了百余份,分送各地學(xué)者和金石同好研究。
咸豐十一年(1861年)10月,太平軍兵至余姚,將周世熊置放在竹亭的石碑、漢晉磚石悉數(shù)推倒,壘作灶臺。太平軍退后,“石受熏灼,左側(cè)黔黑,而文字無恙”,周世熊認(rèn)為,“凡物隱顯成毀,固有定數(shù)。此碑幸免劫灰,先賢遺跡,賴以不墜”,是天意所為,因而格外看重,精心收藏。
1919年,從事古董收藏交易的丹徒(今鎮(zhèn)江)人陳渭泉訪得《三老碑》,以三千大洋從周氏后人手中購買,輾轉(zhuǎn)運至上海,待價而沽。1921年,日本商人欲以重金收購,浙籍古董商人毛經(jīng)疇將消息轉(zhuǎn)告時任上海知事的紹興人沈?qū)毑?,沈?qū)毑指嬷幦恕扇紊虾:jP(guān)監(jiān)督官姚煜。他們“不忍古物之淪亡”,流失異域,將這一消息通報給西泠印社的丁輔之。丁輔之趕赴上海,與社長吳昌碩緊急商議,一致認(rèn)為與其“一人守之,不若與眾人共守之”,于是廣聯(lián)同鄉(xiāng),布告同仁“此吾鄉(xiāng)邦文獻(xiàn)所系,詎可棄諸禹域之外”,吁請協(xié)力“醵金(集資)贖之”“大雅宏達(dá),共成斯舉”。
浙人聞風(fēng)響應(yīng),名流慷慨解囊,吳昌碩、倪墨耕、何詩孫、陸廉夫、王一亭、商笙伯、高邕之、丁輔之、王福庵、吳石潛、葉為銘等西泠印社同仁各捐獻(xiàn)書畫印譜10件、古畫30件,舉行義賣。不到一個月,65人共集資11270元,浙江督軍盧永祥、湖州首富張鈞衡各捐2000元。其中,8000元向陳渭泉贖碑,3270元后用于筑室庋藏。1922年7月,《三老碑》運至杭州后,“擇西湖孤山之陽,西泠印社隙地”,建造三老石室,連同社藏北魏、元至明墓志石刻,及摹刻宋拓先秦石鼓10枚,一并永久保存。吳昌碩特撰《漢三老石室記》,志述其事,著詩以贊:“三老神碑去復(fù)還,長教靈氣壯湖山。漫言片石無輕重,點點猶留漢土斑?!?/p>
《三老碑》入藏西泠印社,為印學(xué)研究保存了實物依據(jù),成為名副其實的“鎮(zhèn)社之寶”。其見證了印社先賢大師為保護祖國文物,凝聚社會力量護寶、藏寶、展寶的文化義舉,彰顯了浙籍有識之士的愛國情懷和崇高品德,也成為西泠精神的生動寫照。
《三老碑》不同于廟堂巨制、官家刻石,書體介于篆隸之間,由篆入隸,波磔起伏,隱然若現(xiàn),頗具篆隸嬗變之際的古隸風(fēng)貌,只是字形體勢尚無成熟隸體扁方規(guī)正的固態(tài),可謂漢隸成熟的雛形。其結(jié)體寬舒不拘,章法錯落有致,書風(fēng)醇古樸茂,刻劃雄渾遒勁,盡顯率意自由、野逸拙趣、活潑靈動,在東漢數(shù)百通碑刻中,不失為特色鮮明、個性突出的上乘之作。
東漢時期,中原大地刻碑成風(fēng),石刻碑銘在黃河流域?qū)映霾桓F,但在當(dāng)時非文化核心區(qū)的東南浙地,出土東漢初期的石刻精品《三老碑》實屬罕見,對于研究我國古代官制、石刻家譜、書法沿革等具有重要價值。其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世人矚目,海內(nèi)金石家視若鴻寶,名家學(xué)者紛紛題跋作記。清代李葆恂在《三邕翠墨簃題跋》中評價“此刻書勢屈蟠生動,于諸漢隸中最有筆法可尋”;康有為在《廣藝舟雙楫》中指出其“筆法已有漢隸體”;道光年間曾主持杭州南屏山凈慈寺的達(dá)受,譽之為“兩浙第一碑”。
《三老碑》初拓字畫肥厚,因石面不平,石花斑駁可見;晚拓則因石面磨平,字畫變得纖弱。上海圖書館收藏的“達(dá)受跋本”,堪稱最佳初拓本之一。其上端有咸豐六年(1856年)二月達(dá)受為守六禪師的題名并跋,另有咸豐六年至十一年間(1856年至1861年)汪士膿題跋,咸豐十一年(1861年)沈曾植觀款,同治五年(1866年)吳延康題識、褚德彝題簽并記等。
▲《漢三老碑拓本》 (西泠印社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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