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24/1/11 19:59:40 來源:中國藝術報
元代金繡臥鹿團窠紋弓囊(局部)
由中國民族博物館主辦、中國婦女兒童博物館承辦,中國藝術人類學學會刺繡藝術專業(yè)委員會提供學術支持的“中國民族刺繡展”即日起至1月21日在中國婦女兒童博物館展出。作為集中展示中國各民族刺繡的首次專展,本次展覽共展陳刺繡作品200件套,薈萃8大地方名繡,重點介紹了分布在祖國東西南北中各地區(qū)12個民族的代表性繡品,分類介紹了20類生活繡品。展覽從時間軸、空間軸、民族文化軸三個維度,分為“根深花繁”的中華繡藝、“百花齊放”的民族刺繡、“錦上添花”的生活繡品三個單元,立體呈現(xiàn)了中華刺繡文化的詩性空間。在300個繡片地貼的導引下,沿著先秦繡龍、漢晉繡佛、唐宋繡畫、明清名繡、近現(xiàn)代民繡的中華刺繡文化發(fā)展足跡,參觀者很容易融入到中華刺繡盛彩花園的詩意氛圍中。
本次展覽有諸多亮點,尤其是各民族刺繡文化在中華刺繡文化中的詩性交融,頗具啟示意義。展覽以扎實的專業(yè)知識、開闊的文化視野,用“一詩一物”的展覽模式,從詩詞到刺繡、從裝點生活的日用品到巧奪天工的藝術品,展現(xiàn)了中華刺繡文化在“一線生花”中生長出的詩性氣質、詩情畫意、詩性智慧與詩性認同。
首先,在中華繡藝發(fā)展史中突顯詩性想象的創(chuàng)造力。從《春秋左傳正義》注疏:“中國有禮儀之大,故稱夏;有服章之美,謂之華”;《尚書正義》注:“冕服采章曰華,大國曰夏”,到近現(xiàn)代學者們對“花”與“華”,“華胥”與花絮,“包羲”與花種等音義相近的討論可知,中華刺繡文化在形成之初,便以充滿詩性的想象力,按“華”的族群起源,將冕服采章視為華夏大一統(tǒng)形象的表征。秦漢之際,華夏首領服飾上“十二章紋”的象形符號,確立了“黼黻紋章源彰身,華夏文明始垂裳”的中華刺繡史起點。隨著象征華夏正統(tǒng)“十二章紋”章服制度在遼、金、元、清的延續(xù)傳承,中國的大一統(tǒng)形象也由服飾上的“黼黻紋章”得以彰顯和強化。無論是繡挑剪貼的刺繡技藝,還是穿針乞巧的刺繡習俗,在中華繡藝發(fā)展史中,富有詩性的創(chuàng)造想象從未缺席。隨著漢晉“木土衣綺繡”“黼繡帷幄”的繡藝風靡,唐宋繡畫針法的創(chuàng)新,明清官營、民營織繡機構規(guī)模的壯大,刺繡已從最初彰顯身份、點綴衣飾的附屬,漸具獨立的審美特性,而繡中有畫、畫中有景、景中有情的豐富意蘊,又使飽含詩意的繡品在不斷創(chuàng)新發(fā)展中,呈現(xiàn)出多變的構圖與造型。如元代金繡臥鹿團窠紋弓囊上,按照相似律的詩性聯(lián)想,似乎弓囊上模仿栩栩如生的臥鹿具有吸引獵物入圍的魔力一般,引人遐想聯(lián)翩。
其二,在名繡與民繡的纖毫畢現(xiàn)中呈現(xiàn)詩性變形的結構美與詩情滿溢的認同美。為了讓參觀者從繡線針法變換、繡紋圖案構形、繡底色彩選擇等方面感受中華刺繡文化的藝術魅力,真正在雅俗共賞中體味到繡品的詩性氣質。布展者采用實物與局部放大圖片相結合的展陳策略,用細節(jié)揭曉“一線生花”的詩性秘密。如出土于青海西寧的宋代西番繡鞋,用紅黃兩色毛線在鞋面兩側以拉鎖繡的手法繪制出6朵變形花卉,張揚的花瓣以熱烈盛開的姿態(tài)釋放著勃勃生機。同樣在貴州鎮(zhèn)遠縣苗族繡花腰帶上,展翅立正并咧嘴唱歌的蝴蝶,乘風破浪的載人大鳥等,也以富有想象力的變形構圖,描繪出人民心中美好的生活圖景。而以針代筆,以線繡畫,能在詩情畫意中體現(xiàn)“繪繡巧借色,精雅極天工”的詩意境界,當屬顧繡。展廳內(nèi)顧繡精品“衙齋聽竹圖”,不僅用絲線把墨色的氤氳幻化演繹得精彩絕倫,而且把筆端的濃淡枯濕,也表達得淋漓盡致,尤其是繡面上“一枝一葉總關情”的詩句,更是把愛家、愛民、愛國的情感認同鋪滿繡卷。
其三,由繡畫敘事激發(fā)出詩性倫理的至善情懷。鑒賞者對刺繡紋飾的符號相、形式相與寓意相的綜合體驗構成繡品接受的完整環(huán)節(jié)。繡畫敘事圍繞著人物表情動作的刻畫,更易突顯行為動因中的倫理德行。如潮繡的“開秧門”,讓一場簡單的插秧農(nóng)事活動在秧田、青松、旌旗、飛禽、廟宇的環(huán)繞下變得莊嚴神圣。插秧者嫻熟的動作、愉悅的表情、對豐收年糧滿倉的企盼,都指向其內(nèi)民生與民樂中“倉廩實,天下安”大善至德的審美意蘊。同樣,展廳內(nèi)清代福建畬族刺繡馬褂中跨馬離家、建功立業(yè)、才子佳人、功成名就的流暢敘事,與其說道出了井然有序的生活理想,不如說是在對待生活的虔敬態(tài)度中,按照詩性倫理的要求把德行感官化、具體化、形象化。
其四,以詩性交融中的共有之“花”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中華各族兒女以最熱烈的情感,用一線把自然界中不同種類的花全部轉化成針下的百變“繡花”,而共用一線的花樣,也將“梅朵”“其其格”“古麗”等各民族關于“花”的不同稱謂,在想象中達成刺繡文化的詩性交融。因而展廳里,分絲賦彩、批針暈染、形真色麗、藝精工巧的各類花卉繡品令人目不暇接。僅是一件普通的水族馬尾繡背帶,其中“一花生萬物”的圖案便形象揭示出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多元一體形態(tài),而花蕊中心的榴花造型又強調(diào)著交往交流交融對萬物生長的重要意義??傊?,展覽不僅強調(diào)繡花技藝、繡花習俗、名繡風貌、民繡風情,突出繡品地域性、民族性的各美其美,而且按不同分類,讓各地區(qū)、各民族繡品在一個類型中群芳競艷,美美與共,突顯中華刺繡文化在詩性交融中生成的共同體意識。
如果說“樂者,德之華也”,那么中華刺繡便是凝固在針尖的樂章,其在展現(xiàn)華夏兒女“以德為先”詩性特質的同時,也把作為原型意象的“花”深深鐫刻在人們的集體意識深處,成為中華民族形象的獨特標識。而在中華刺繡文化的詩性特色中,其內(nèi)詩性想象、詩性倫理、詩性認同間的詩性交融,又為這一獨特標識增添了矚目華彩。其實,中國“繡”與“詩”的關系密切,歷朝歷代的文人墨客對于女紅刺繡的精彩技藝、繡女繡娘的細膩情思、民間繡者的辛苦幽怨都有豐富的文學創(chuàng)作,可謂是有刺繡處,便有錦繡詩篇。當然展覽最核心的還是“一線”,作為本次展覽的策展人,中國民族博物館收藏部副主任賀琛更是一語道破展陳用意:展覽取名“一線生花”就是想告訴大家,這里的“一線”就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主線,只有“一線”才能生“花”,只有“一線”才能繡制出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盛世華章”。的確,沒有“一線”,也就沒有中華刺繡之花的灼灼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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