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23/11/6 21:10:35 來源:中國文化報
提起19世紀中期在英國興起的手工藝運動,威廉?莫里斯是繞不開的核心人物。今年夏天在南京博物院展出的“不止于藝——威廉?莫里斯與英國工藝美術運動展”,展出了來自英國維多利亞和阿爾伯特博物館所藏的120余件展品,涵蓋織物、陶瓷、家具、彩繪玻璃和設計手稿等等,旨在讓公眾近距離感知英國工藝美術運動中“美的靈感”與“美的制作”如何在日常生活中呈現(xiàn),了解其中的審美趣味和設計理念——即以工藝美術推動英國維多利亞后期“古典美”向現(xiàn)代審美轉(zhuǎn)型,融合美與實用,把設計為生活、設計為民眾的理念嵌入與生活息息相關的建筑和室內(nèi)設計之中。
呈現(xiàn)在壁紙、織物上的“莫里斯紋樣”可能是最為人們矚目和熟悉的——無論是“草莓小偷”“布雷爾兔”,還是那些富有律動感而清新自然的植物紋樣——它們不僅在當年進入英國家庭被制作成掛毯、沙發(fā),如今也變身為服飾、家居、文創(chuàng)衍生品上的標志圖案而流行。那么,這股潮流何以發(fā)生?那便是設計源自生活,在大自然中尋求靈感。
英國手工藝運動所提倡的是復興中世紀傳統(tǒng)手工藝的生產(chǎn)模式,針對機器化大生產(chǎn)時代下相對單調(diào)而廉價的產(chǎn)品,重新定義精美和實用;而以莫里斯和韋伯為代表的一部分設計師,其審美趣味承接了“拉斐爾前派”對自然之美和中世紀文化的欣賞,加之鄉(xiāng)村野趣和英國人普遍對園藝的熱情,使得他們在設計中頻繁選取典型的英國動植物。其中,極具代表性的百合、雛菊、黃水仙等花卉,貓頭鷹、野兔、狐貍這樣的動物,都是英國田野中常見的,而且它們各自在宗教、詩歌、民間故事中有相對固定的象征寓意。這些本土化的形象兼具審美和教化的雙重功能,于是,以莫里斯為代表的一批英國設計師極大地促成了崇尚自然紋飾和天然材料的審美流行。值得注意的是,有心的設計者沒有單純沿用傳統(tǒng)紋樣或工藝,而是充分挖掘異域文化中美的形象與手藝,表現(xiàn)美術與技藝的高度結(jié)合、傳統(tǒng)和現(xiàn)代審美趣味的有機統(tǒng)一。
“復古”是工藝美術運動中突出的一面。這不僅體現(xiàn)在就設計主題采用圓桌騎士傳說之類的宗教故事和抒情詩歌,或借鑒中世紀書籍插圖,在織物和器皿的圖像邊緣嵌入拉丁文字,更體現(xiàn)在力圖恢復各地的傳統(tǒng)工藝來融合設計風格。譬如,展覽中有一件由菲利普?韋伯設計的柜子,其造型源自16世紀,工藝上也采用了中世紀的銀箔和漆工藝,但特別之處在于柜面裝飾由排列規(guī)整的“幾何化”雛菊圖案組成,昭示了植物元素紋樣幾何化、抽象化的發(fā)展趨勢,而這一特點隨后在英國本土設計的印花布料中格外突出,即以抽象化的植物與線條、塊面的不規(guī)則組合,呈現(xiàn)出更為簡約靈動的效果。由吉姆森設計的木質(zhì)扶手椅,其框架的制作采用了流行于17世紀的“線軸車削”工藝,簡樸方正造型之中有圓潤的效果,將新古典和現(xiàn)代的審美趣味相融合。此外,查爾斯?阿什比為手工藝行會設計的書寫柜,則是綜合了雕刻、金屬和皮革加工等工藝,借鑒17世紀西班牙的一種帶底座的書寫柜造型,集書寫、儲物的實用功能,還兼具工藝裝飾的美感。
當然,“復古”的靈感也離不開東方世界,我們很容易在那時陶器紋樣和燒造技術中看到中國、波斯文化的影響,或在壁紙、家具中窺見東方的木版印刷、鑲嵌和漆藝技術。展品中由拉斯金陶器工坊制作的一只大碗,屬于歐洲人學習中國高溫窯變技術而仿造的器皿,有類似鈞窯的窯變效果,其釉彩穩(wěn)重典雅,富有東方美感;而馬丁兄弟設計的龍紋罐表達了對東方瓷器的喜愛和模仿,在造型、釉色和刻花方面學習傳統(tǒng)“東方”陶瓷技藝,但在“龍”這一典型的東方神獸形象上,卻呈現(xiàn)出長有翅膀、口若噴火的西方之“龍”模樣。威廉?德?摩根公司設計制造的一件彩繪陶器,從造型和裝飾圖案上判斷,其原型來自中東,在草叢中信步的孔雀,形象高度風格化,瓶頸上漩渦狀郁金香紋樣,也與波斯圖案一貫注重韻律感和裝飾效果相一致。
如果說“復古”只是手工藝運動中的一面,那么“開今”就是其另一維度——注重材質(zhì)和實用功能,以及由繁化簡、個人定制的設計特點,與世紀之交轉(zhuǎn)向現(xiàn)代審美和設計理念同步。而正是在這一點上,莫里斯的后繼者走得更遠,開啟面向“現(xiàn)代”設計的一面。
例如,在天然氣和電力廣泛使用之前,壁爐所在的活動空間,常常會被精心設計。設計師沃塞認為,壁爐應當使用有限材料和簡潔的設計,避免打擾屋主沉思,于是他設計的鑄鐵壁爐造型相當簡潔,工藝也不復雜。阿什比則考慮到傳統(tǒng)銀器餐具笨重、風格浮夸的問題,他設計的銀器餐具往往采用半寶石和銀絲結(jié)合的工藝,造型更為輕盈、優(yōu)雅,兼顧材質(zhì)與美感的統(tǒng)一。此外,受現(xiàn)代藝術潮流影響,新一代的手工藝人愿意表達新的審美趣味。比如,由倫敦藝術家羅杰?弗萊等人籌建的“歐米伽工作室”,其整體設計風格深受當時法國后印象派藝術影響,并且具有國際視野。其設計特點在考慮功能和委托對象的需求之外,甚至效仿當時立體派拼貼手法,或者嘗試仿制中國工藝。展覽中有一幅設計手稿,不大的描圖紙上使用鉛筆、粉筆、水粉和拼貼表現(xiàn)長頸鹿圖案。實際上,非洲的動物形象與當?shù)刂参锛y樣,曾多次被歐米伽的設計者吸納,而這件設計最終由專業(yè)的木嵌手藝人制作完成,使用不同木材的紋理和色調(diào)清晰展現(xiàn)了平面化的長頸鹿形象,實現(xiàn)了現(xiàn)代藝術中幾何抽象、拼貼與原始趣味的整合。再如“睡蓮池塘”圖案,靈感源自莫奈繪畫的主題,但他們采取更為抽象的“潑彩”手法,同時受東方漆器效果的啟發(fā),這一設計圖案最終成為結(jié)合東方趣味與抽象畫風的屏風和桌子。
(作者供職于中國藝術研究院美術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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