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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適考證齊白石真實年齡

時間:2023/9/4 21:09:04  來源:美術報

  畫家齊白石生于1864年1月1日,1957年9月16日病逝,享年93歲。然而,齊白石晚年在書畫作品上,有相當一部分都題寫了自己的年齡,如“戊子八十八歲白石”(1948年《富貴長壽》圖)、“九十四歲白石老人”(1954年《嘉藕》圖)等。甚至創(chuàng)作于1957年的作品上,還出現(xiàn)了自署“九十七歲白石”(《牡丹》圖)的情況,顯然,齊白石題款于書畫作品上的年齡要比實際年齡大了4歲。那么,齊白石為何要為自己添加年齡呢?又是誰最早發(fā)現(xiàn)了這個問題的?這還得從當年胡適編著《齊白石年譜》時說起。

  1946年秋,胡適結束了在美國任職9年的外交工作返回北平,出任北京大學校長。彼時,耄耋之年的齊白石正找人幫他寫傳記,首選對象便是胡適。但是,齊白石與胡適并不十分熟稔,雖然齊白石曾為胡適篆刻過印章,胡適早年也曾收藏過齊白石的畫作。于是,通過他人請胡適為自己撰寫傳記,胡適表示“我很感謝他老人家這一番付托的意思”,因此,欣然接受了這項寫作任務。

  齊白石為胡適提供了10多種資料,包括自撰的《白石自狀略》初稿、發(fā)表稿、寫定本數(shù)種,雜記稿本《三百石印齋紀事》一冊,殘頁《入蜀日記》,自撰《齊璜母親周太君身世》,友人王森然所作《齊白石傳》一冊,另有《借山吟館詩草》(自寫影印本)《白石詩草自敘》初稿、改定本和《白石詩草》殘稿本等詩作,以及一些參加活動的剪報、函件等。

  由于事務繁忙,胡適一直到第二年暑假,才開始著手寫作。胡適治學嚴謹,精于考證,他在編撰過程中發(fā)現(xiàn)了一個疑點,在不同的資料中,關于齊白石年齡的記載,上下前后頗不一致,起碼有2歲的誤差,因此認為齊白石的真實年齡值得推敲。譬如,齊白石80歲寫的《白石自狀略》,當時是1940年,以此往前推算,他的生年是咸豐十一年辛酉(1861年)。而齊白石自撰的《齊璜母親周太君身世》一文中,他的生年卻是同治二年癸亥(1863年)。胡適頓生疑慮,認為這里或有隱情,他不便直接去問齊白石本人,就把疑問與考據(jù)一一記在初稿的小注中。

  1947年8月,胡適依靠有限的資料,完成了1萬多字的初稿。他將抄清本送交齊白石審核,原稿請與齊白石有多年交情、又是自己的好友、語言文字學家黎錦熙添補改削,順便幫忙解答自己心中的疑問。后又將此稿交給史學家鄧廣銘補充。

  黎錦熙與齊白石都是湖南湘潭人,兩家是世交,齊白石年輕時曾在黎家做過事。受胡適委托,黎錦熙除了在自己的日記中摘抄出相關資料予以補充,還不時前往齊家,與白石老人促膝話舊。黎錦熙終于了解到,齊白石早年在長沙的時候,有一個叫舒貽上的算命先生曾替他測過生辰八字,說他75歲時大限將至(有大災難),給出的破解之法是,讓齊白石在1937年的農歷三月十二日戌時,念佛3遍,佩戴金器,避開屬龍和屬狗的小孩,如此可祛兇轉運。并在手批的“命書”封面上,題寫“十二日戌刻交運大吉”,又在“命書”里寫下:“宜用瞞天過海法,今年七十五,可口稱七十七,作為逃過七十五一關矣?!饼R白石深信不疑,為躲避災難,他在75歲那年給自己增加了2歲。就這樣,1937年原本75歲的齊白石一下子變?yōu)?7歲,跳過了“不祥”年份,這就是所謂的“瞞天過海法”。

  后來,胡適據(jù)此在“年譜”中齊白石的“生年”一節(jié),添加了一段按語:“周太君年十七嫁齊家,年十九生白石。太君生于道光二十五年乙巳(1845年),十七當咸豐十一年辛酉(1861年),十九歲當同治二年癸亥(1863年)?!资斊呤鍤q時,采用星命家‘瞞天過?!ǎ约涸黾恿藘蓺q。他自己在八十歲時寫《自狀略》,其實他那時只能算七十八歲,世人依據(jù)《自狀略》上推他的生年在咸豐十一年辛酉,實在是被他‘瞞’了?!蓖瑫r,在“年譜”1937年,齊白石75歲那年,加了一段說明:“自改為七十七歲,在北平。長沙舒貽上(之鎏)曾為白石算命,說‘是年脫丙運交辰運,美中不足?!资诿麅陨吓浽疲骸招鐣r交運大吉……宜用瞞天過海法:今年七十五,可口稱七十七,作為逃過七十五一關矣’?!焙m因此感慨:“白石老人變的戲法能‘瞞天’,終究瞞不過歷史考證的方法?!?

  可是,齊白石自1937年或75歲為自己加了2歲之后,和實際年齡另外多出來的2歲又是怎么回事呢?這又得從公元紀年、中國農歷紀年說起。按照中國民俗普遍采用1歲為人生起點的計歲(民間所謂的虛歲)方法,人一出生就算1歲。此后,每到農歷過年,就再添加1歲。齊白石出生于清同治二年(1863年)、農歷癸亥年的歲底11月22日(公歷1864年1月1日),按農歷來計算,出生就1歲,到了次年的農歷春節(jié),即為2歲。也就是說,齊白石出生在陽歷元旦、陰歷年底之前,他在零周歲這年,按虛歲計算就已2歲。這樣一來,齊白石的虛歲年齡就比實際年齡又多出了2歲。

  于是,胡適堅持人物傳記必須遵從生活真實的原則,在編撰齊白石“年譜”時,對其生平紀年作了更正,還原了齊白石的真實年齡,特別是書畫落款在1937年之前的,或自署小于75歲的作品,一律減去2歲;而落款在1937年以后,或自署大于77歲的作品,統(tǒng)一減去4歲。

  1949年3月,胡適將《齊白石自述編年》改名為《齊白石年譜》(增補至3萬余字),請畫家汪亞塵的夫人榮君立、著名學者顧毓琇從他們收藏的齊白石畫作中挑選出10余幅,以及羅寄梅為齊白石拍攝的一幅照片,以胡適、黎錦熙和鄧廣銘三人合作編撰的名義,交商務印書館(上海)出版發(fā)行。

  然而,胡適的考證與齊白石內心希望傳記寫得豐富飽滿、妙筆生花的初衷背道而馳。據(jù)說,齊白石對胡適“戳穿”了他“瞞天過?!碧砑幽挲g的做法,很不滿意、頗不愉快,為此還請艾青為他重寫傳記,當然這已是后話了。

  (作者系上海市崇明區(qū)博物館副研究館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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