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23/8/18 21:37:56 來源:北京晚報
紅、黃、綠、橙、藍、粉……鮮艷明亮的“多巴胺配色”,成為了當下的時尚潮流。多巴胺是一種能夠傳遞開心、興奮等信息的神經(jīng)遞質,而高飽和度的色彩往往能帶來愉悅心情。在繪畫中,此類色彩也極為常見。
然而,在以水墨為主導的中國傳統(tǒng)繪畫中,也有明亮的“多巴胺配色”嗎?
中國繪畫以水墨為主,講究“墨分五色”,墨色的豐富變化足以表現(xiàn)世間萬物的色彩。
但是,這并不意味著色彩在國畫中不重要。早在魏晉時期,書畫理論家謝赫就在他的“六法論”中提出“隨類賦彩”的原則,強調(diào)要根據(jù)物象本來的特點進行設色。之后,中國歷代畫家尤其是畫院畫家就偏好使用艷麗的色彩,使得畫面呈現(xiàn)出富麗堂皇、繁華絢爛的特點,與文人畫家追求的簡約恬淡風格形成了鮮明的差距。
因此,在中國古代繪畫史上,也不難見到許多具有“多巴胺配色”特點的繪畫作品。
花鳥仕女青綠山水
國畫按照繪畫內(nèi)容來分,大致可以分為人物、山水、花鳥三大類型,在三種繪畫類型中,都不難見到色彩鮮艷的精品。在國畫中使用色彩鮮艷、飽和度高的顏色,關鍵在于如何搭配色彩,使得畫面在鮮艷的同時,仍能呈現(xiàn)出雅致感、恬靜感。
花鳥畫是中國畫的大宗,也是使用“多巴胺配色”最為常見的畫種,大自然中顏色鮮艷的花草和羽毛艷麗的飛鳥都需要借助鮮艷的色彩來加以呈現(xiàn)。黃筌是五代時期西蜀的畫家,尤其擅長畫花鳥題材。他畫的禽鳥造型準確,骨肉兼?zhèn)?,形象豐滿,勾勒精細,尤其是在設色方面更是極盡鮮艷富麗之能事。他與江南地區(qū)的徐熙并稱為“黃徐”,形成了“黃家富貴,徐熙野逸”的不同風格。
黃筌存世的畫作以《寫生珍禽圖》最為著名。這幅畫左下角有款識為“傳子居寶習”,由此可知,這幅畫是黃筌畫給其子黃居寶的花鳥畫寫作范本。畫面上畫家精心繪制了龜、鱉、寒蟬、甲蟲、天牛、蝗蟲、蟋蟀、椿象以及各種禽鳥與蜂類,共二十四只。畫中各個動物大小相間,姿態(tài)生動。鳥雀或駐足靜立,或展翅滑翔,動作各異,生動活潑。昆蟲有大有小,須爪畢現(xiàn),雙翅透明,鮮活如生。兩只烏龜以俯視的角度進行描繪,透視關系準確到位,作者嫻熟的造型能力與寫生技巧一覽無遺。更為可貴的是,這幅畫的設色也極為講究。作者用朱砂染出畫中甲蟲的背部,即使已經(jīng)過了一千多年,這只甲蟲的色彩依然鮮亮,看起來栩栩如生。畫中的太陽鳥也色澤鮮艷,畫家用朱砂染出鳥兒的背部和腹部,并精細地勾勒出一根根羽毛,有一種蓬松感。
人物畫方面也出現(xiàn)了很多色彩鮮艷的優(yōu)秀作品,尤其以唐代仕女畫為突出代表,欣賞這些作品,我們能感受到雍容華貴、開放大度的盛唐氣象。唐代仕女畫中較為杰出的作品有張萱的《虢國夫人游春圖》《搗練圖》、周昉的《簪花仕女圖》《揮扇侍女圖》以及晚唐時期的《宮樂圖》。
周昉的《簪花仕女圖》描繪了六位衣著華貴的貴族婦女及其侍女于春夏之際賞花游園的動人場景。畫家以工筆重彩描繪仕女五人,女侍從一人,另有小狗、白鶴和辛夷花點綴其間。在色彩的運用和搭配上,畫面左側第一位侍女身著淺紫色紗衫,第二位仕女身著朱紅色披風,外套紫色紗罩,第三位仕女身披白色花格子紗衫,胸前束朱色斜格長裙,紫色帔子上有粉和青花枝紋樣。左起第四位側立著的侍女穿朱色菱角紋紗衫,第五位仕女紗衫上有深白色的菱形紋樣,紫綠色的團花平均分布在鮮明的朱紅的地子之上,顯得典雅、富麗;經(jīng)紗衫掩蓋過的部分,顏色相應減退。畫面左側起最后一位婦女外披紫色紗罩衫,衫上的龜背紋尚隱約可辨。朱色的長裙上,畫有斜格紋樣。紫綠色花紋的潔白絲綢襯裙,長過紗衫,拖曳到地而上。通過這些鮮艷的色彩和華貴的服飾,我們可以領略到唐代時髦女性的穿搭風格,也得以一窺盛唐時期典雅華貴的時代風貌。
古代山水畫以水墨淺絳風格為主,但也有設色艷麗的重彩山水,遼代《丹楓呦鹿圖》就是其中的一幅佳作。這幅畫是絹本重彩,畫面以丹、黃等深淺不同的艷麗顏色來描繪茂密樹林,林木掩映,顯得層次十分豐富。群鹿游憩其間,造型生動真實,或立或臥或蹲,或隱于林內(nèi),或立于林際。居于前面的有角雄鹿,似乎聽見了可疑的聲響,它正在豎耳聆聽,群鹿也都側頭注視一方,神態(tài)非常專注,透露出一絲緊張。它們正在觀察是否有威脅,支起的前腿隨時準備奔跑逃逸。
《丹楓呦鹿圖》的風格不同于傳統(tǒng)的山水畫,它設色雅麗,有皴法但較少勾勒,在畫法上不同于常見的沒骨山水。作品中使用了傳統(tǒng)中國畫礦物色和植物色,畫中的樹葉至今仍燦若云霞。畫面中的色彩以紅色為主,但紅色又分為很多層次,給人以遼遠豐富的視覺觀感。顏色厚重又靈動,這種靈動是因為水溶性的顏料和礦物質的顏料相互作用,形成了一種冷暖互補的色彩效果。在畫面中,橘黃、朱砂、蛤粉是主導色彩,給人以厚重。冷調(diào)以花青和翠綠為主,冷暖色彩搭配在一起,不僅不矛盾,反而很和諧。同時,樹干以濃重的墨色來表現(xiàn),最濃的紅顏色樹葉和最黑的樹干組合在一起,給人以紅與黑有機搭配的穩(wěn)重感和協(xié)調(diào)感。以濃重的墨色壓住大塊的鮮艷紅色,它就不會浮躁地跳出來。畫面下部藍綠色系的植物也用了墨色來協(xié)調(diào)。同時,畫家還巧妙地用白色來表現(xiàn)一些樹干和樹葉,增加了畫面的色彩層次,使全畫更為生動。清代的畫家顧銓還根據(jù)此畫創(chuàng)作出新的《丹楓呦鹿圖》。
畫院更偏愛明亮色彩
一般而言,“居廟堂之高”的畫院畫家由于為朝廷服務,所以在審美上趨向于皇家貴族雍容華貴的風格,畫面中使用的色彩也比較鮮艷。
唐代開放包容、雍容大氣的時代審美風范深刻影響了繪畫,繪畫領域出現(xiàn)了很多擅長畫鮮艷風格作品的畫家。張萱為宮廷畫家,擅長畫人物畫,尤其擅長仕女題材,常以宮廷游宴入畫,題材有貴公子、鞍馬、屏帷、宮苑等。周昉繼承并發(fā)展了張萱的仕女畫,是唐代最具代表性的畫家之一。周昉“初效張萱畫,后則小異,頗極風姿”。他畫的形象“衣裳勁簡,彩色柔麗。菩薩端嚴,妙創(chuàng)水月之體”。(張彥遠《歷代名畫記》)他的仕女,多為濃麗豐肥之態(tài)。
唐代山水畫脫離了魏晉時期的人物故事而成為獨立的畫科,到盛唐時期,出現(xiàn)了畫法工整細致、賦色濃麗和筆跡豪放、水墨簡淡等不同流派,山水畫從此自立門戶,成為中國繪畫中一大重要類型。其中,唐代的青綠山水是色彩鮮艷風格繪畫作品的典型代表,展子虔、李思訓和李昭道是唐代青綠山水領域杰出的三位畫家。
展子虔的代表作為《游春圖》,以青綠勾填法描寫山川、人物,體現(xiàn)出樸拙而真切地描繪自然景色的能力。李思訓的代表作為《江帆樓閣圖》,該畫色彩絢麗,通過細致的描繪,構擬出動人的意境。李昭道的代表作(傳)為《明皇幸蜀圖》,這幅畫表現(xiàn)在崇山峻嶺中唐明皇及其行從路途跋涉的情景,畫面色彩艷麗,富麗堂皇,富有裝飾意味。
五代時期,畫家顧閎中也擅長使用明快的色彩。他的《韓熙載夜宴圖》筆致細勁,色彩艷麗,鮮艷的色彩和豐富的物象相互融合,取得了很好的視覺效果。
宋代出現(xiàn)了很多職業(yè)畫家,很多畫師服務于貴族裝堂飾壁和為寺觀繪制壁畫,在創(chuàng)作中呈現(xiàn)出明顯的商品化性質,在繪畫風格上也要迎合市場的需要。宋代在建立之初設置了翰林書畫院,集中了社會上的名手和西蜀、南唐兩地的畫院畫家。王希孟就是畫院畫家中的杰出代表,據(jù)傳宋徽宗曾經(jīng)親自教授其畫藝,18歲時畫成《千里江山圖》呈進。宋徽宗在審美上也偏好顏色明快的風格,他的《芙蓉錦雞圖》《瑞鶴圖》《臘梅山禽圖》《竹雀圖》等名作都體現(xiàn)了這一審美偏好。
元代錢選的作品早年工整細致,在色彩使用上偏好鮮艷明快,他的代表作有《山居圖》《八花圖》等。明代“吳門四家”之一的仇英也是一位使用色彩的高手,他出身工匠而后躋身于文人之林,在審美上融合了民間和文人的雙重趣味。仇英尤其擅長工筆重彩人物和青綠山水,作風嚴謹不茍,在精麗秀美中展現(xiàn)文人畫的妍雅溫潤。他的代表作為《漢宮春曉圖》《月下吹笛圖》《春夜宴桃李園圖》《秋江待渡圖》《仙山樓閣圖》等,從這些作品中可以看到畫家對艷麗色彩的喜愛。
多巴胺色彩從何而來
由此可見,中國繪畫史上不乏色彩明快的藝術作品和偏愛鮮艷色彩的畫家,那么這些鮮艷的色彩從何而來,又是如何制成的呢?
傳統(tǒng)的國畫顏料一般可以分為礦物顏料和植物顏料兩大類,從使用的歷史上講,先有礦物顏料,然后才有植物顏料。在遠古時期的巖畫中就留有礦物質顏料的鮮艷色澤(如朱砂),從此可見我們的祖先很早就在使用礦物顏料了。礦物顏料的顯著特點是不易褪色,色彩鮮艷,這也是仇英的《桃源仙境圖》等青綠山水作品在今天仍然光彩照人的原因。植物顏料則主要是從花草樹木中提取而來。
典型的礦物顏料有朱砂、朱磦、石青、石綠、赭石、泥金、泥銀、鈦白。其中,石青、石綠和赭石是青綠山水的主要用色。石青來源于藍銅礦,石綠來源于孔雀石,赭石來源于赤鐵礦,這些礦物尤其是孔雀石非常珍貴。典型的植物顏料有花青、藤黃、胭脂、洋紅。此外,還有一些化工合成的顏料,如曙紅、大紅、天藍等。
絢麗多彩的顏色為國畫創(chuàng)作提供了基本的原料,畫家憑借它們創(chuàng)造出斑斕多彩的藝術世界。有了這些明快艷麗的色彩,我們才得以感受藝術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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