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23/8/14 20:10:37 來源:中國文化報 與興
海派書法,發(fā)端于上海開埠,崛起于清末民初,一批文化淵博、功力深厚、造詣獨特而頗有變法精神的書法家集聚于上海,他們以勃發(fā)的審美創(chuàng)造力和強大的藝術包容性,構建了具有海派筆墨風范、審美語境的書法形態(tài)與流派組合,鑄就了中國書法史上璀璨奪目的華彩篇章。
位于上海浦東川沙的“內史第”,是海派書法崛起的源頭之一。清咸豐九年(1859年),沈樹鏞中舉,官至內閣中書,將祖居改建為“內史第”。沈樹鏞是碑帖學家、收藏家,大力推介趙之謙之藝,遂使趙之謙成為“前海派”的代表人物。
而真正奏響海派書畫崛起的“序曲”,則是在豫園的“得月樓”。1909年成立的豫園書畫善會租賃“得月樓”為會址,不僅為會員代訂潤格、組織展銷及推介書畫家,而且是上海近代史上第一個書畫慈善賑災公益組織,標志著海派書畫家群體的真正形成。
此后,海派書法傳承有序。第一代的趙之謙、吳昌碩、楊守敬、高邕等主要推崇碑學,傾情金石;第二代的沈尹默、潘伯鷹、白蕉、謝稚柳等,以帖學為主,力追晉唐,熔古鑄今;第三代的胡問遂、趙冷月、王蘧常、周慧珺等則以碑帖兼容為主,多元相參、上下取法,睿智地打通了帖學與碑學的疆界,書風呈現(xiàn)出格古韻新的“碑系帖學”新面貌。可以說,海派書法一直在近現(xiàn)代藝術史的“核心現(xiàn)場”。
近日,亮相中華藝術宮(上海美術館)的“何謂海派”藝術系列大展之“歷史的星辰——近現(xiàn)代海派書法大展”,即以對聯(lián)立軸、中堂橫幅、尺牘扇面等名家書作疊加豐富的文獻、獨特的史料、珍貴的實物、收藏的珍品,從現(xiàn)象解讀、代際梳理、筆墨評析與跨界研究的角度,對海派書法做全方位的展示。
展覽以“雙百”陣容——從趙之謙、吳昌碩、沈曾植、李瑞清、康有為到沈尹默、吳湖帆、劉海粟、張大千、沙孟海、潘天壽、王蘧常、白蕉、謝稚柳、胡問遂、周慧珺等100位著名書法家及100件書法精品力作,將海派書法置身特定的歷史背景、城市場域、文化生態(tài)中重新審視。其中,吳湖帆的巨幅毛澤東詩對聯(lián)、楊度的書法立軸、康有為對聯(lián)、弘一法師對聯(lián)、沈尹默對聯(lián)等不少作品都是首次亮相。
“矢魚舟出水花秀好,射虎人歸原樹高深?!闭箯d中的吳昌碩《八言對聯(lián)》用筆蒼勁強悍,線條高古渾樸,氣勢雄壯豪邁,彌漫出獨特的金石精神。吳昌碩學養(yǎng)深厚,閱歷廣泛,造詣獨特,在書畫篆刻上進行了全方位突破。其書法主要取法于石鼓鐘鼎與漢碑晉帖,尤以石鼓為變通中介,筆力圓渾樸穆而遒勁雄健,氣息高古而神采雋逸,達到了貌拙姿奇的“殊從容”而“強其骨”的境界。
“懷中黃石閑三略,窗外青山不世情?!鄙蛞摹镀哐詫β?lián)》用筆遒勁秀逸,結字嚴謹穩(wěn)健,書卷氣濃郁,一派唐風楷韻。沈尹默早年留學日本,后任北京大學教授、北平大學校長、《新青年》雜志編委。其書法功力深厚,筆墨精湛,意氣雅致,尤以行書見長,是現(xiàn)代書法史上帖學書家的杰出代表。
▲吳昌碩《八言對聯(lián)》
“善悟無礙,永得大安。”弘一法師的《八言對聯(lián)》運筆簡樸靜逸,線條稚拙安閑,氣息超凡脫俗,禪意彌溢而境生象外。弘一法師為近代書畫家、篆刻家、藝術教育家、高僧,習書始于少年,初學篆書,打下了扎實功底,而后致力于六朝碑版。出家前,其書碑意濃重,勁健秀挺;出家后,禪趣盎然,平靜沉穩(wěn);至晚年,更臻古淡簡靜,風規(guī)自遠。
除了上述珍貴名作的展示,展覽還從不同角度對海派書法在中國書法發(fā)展史上的作用、地位與影響給出系統(tǒng)性詮釋與實物性確認,使之具有藝術史述性、文化思考性與時代精神性。例如,展覽首次揭示海派書法鼎盛的歷史成因與“1912年現(xiàn)象”緊密相連?!?912年現(xiàn)象”,指的是1912年,隨著吳昌碩、陳寶琛、陳三立、沈曾植、李瑞清、曾熙、康有為等來到上海,形成了一個由名人大家組成的碑學書法群體。他們高揚起金石精神的大旗,極大地豐富了海派書法的表現(xiàn)力、造型性及風骨性,傳導了時代的審美訴求,從而鑄造了雄健俊美、大氣磅礴的海派書風,奠定了海派書法“正大氣象”的筆墨底蘊、形質構成與書學譜系。
而展覽對海派書法進行社會學、經濟學等跨界綜合研究的諸多細節(jié)也頗為耐人尋味。如展出的一張上海美術??茖W校的書法課表,點出隨海派書法發(fā)展所推動的書法教育興起——1901年,南洋公學在小學三年級課程中開始設立書法課。1912年,上海美術專門學校的成立,正式將書法引入近代教育系統(tǒng)。
潤格就是書畫家的作品價目表,也叫“仿帖”。吳昌碩1914年全年潤格賬本《筆墨生涯》的現(xiàn)身,顯示包括海派書法在內的海派書畫的興盛,促成上海海派藝術市場平臺——畫廊業(yè)的繁榮,構建了中國藝術界最先成熟的市場運作平臺。這些畫廊以書畫箋扇莊的形式出現(xiàn),如古香室、錦潤堂、九華堂、朵云軒、藝苑真賞社等。箋扇莊為每位書法家都建立了“仿帖”,即潤格,不僅反映了書法家的經濟生活與市場意識,而且理順了市場關系,化被動為主動,成為藝術市場的一種可持續(xù)發(fā)展機制。
海派書法也為筆墨文房業(yè)的發(fā)展興旺提供了契機與市場,涌現(xiàn)出周虎臣筆莊、李鼎和筆莊、曹素功墨莊、胡開文墨莊等。展覽集結的李瑞清、曾熙、張大千、沈尹默等在周虎臣定制的專用筆,紀念吳大澂樹中俄邊界“疆域有表國有維”的銅柱墨,以及日本書法名家富岡鐵齋定制的“鐵齋翁書畫寶墨”等展品,無不見證了海派筆墨文房的鼎盛期。
將海派書法放在特定的歷史背景、城市場域、文化生態(tài)當中的重新審視,不僅是對海派書法大師前賢的筆墨回眸與藝術致敬,更是為當代書法實踐、理論的守正創(chuàng)新提供重要借鑒與有益啟迪。正如策展人、海派書畫研究專家王琪森所說:“書法所具有的文化人格、審美情致及精神意蘊,是東方藝術的經典體現(xiàn)和精湛展示,而近現(xiàn)代海派書法正是對此的歷史傳承與筆墨演繹。海派書法所崇尚并踐行的‘正大氣象’的文化精神、追求卓越的藝術品格、廣采博取的審美理念、與時俱進的流派取向,必將對當代的書法創(chuàng)作與發(fā)展提供重要的借鑒效應、啟迪意義與推動作用?!?/p>
▲沈尹默《七言對聯(li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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