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23/6/12 21:32:23 來源:美術報
西泠印社
有位眉山先生在《吳昌碩先生》一文里這樣描述他說:
“他是一個中等身材的人。顏面豐腴和藹可親,眼睛小小的,須只有稀疏的幾莖。他的生活非常儉約,起居飲食也都有節(jié)制,所以他雖然一年一年地老去,到了六七十歲而鬢間沒有白發(fā),步履卻仍然康強,不像已經(jīng)有如此大的年紀的人?!?
古稀之年而鬢發(fā)黝黑,哪怕是現(xiàn)在也真是不多見的,于是讓人不由得聯(lián)想到,是不是因為吳先生豁達樂觀而自律克制的人生修養(yǎng)呢。
1879年,吳昌碩的《篆云軒印存》編成,高興地捧著心愛之作前往杭州向他的老師詁經(jīng)精舍山長俞樾請教。俞樾耐心地看了后,很是滿意,還為之題了辭。題辭這樣寫道:
昔李陽冰稱:“篆刻之法有四:功侔造化,冥受鬼神,謂之神;筆墨之外,得微妙法,謂之奇;藝精于一,規(guī)矩方圓,謂之工;繁簡相參,布置不紊,謂之巧?!狈蛏裰蛔止涛匆籽裕魠亲铀?,其殆兼奇、工、巧三字而有之者乎?
老師評價學生的篆刻具備了奇、工、巧三個方面的極高造詣,又何須再求鬼神之法呢。也足以看出,昌碩的篆刻得到了俞樾極大的肯定。
吳昌碩在成名之前,曾有過一段孤山腳下詁經(jīng)精舍的求學歷史。練字成了他每天的必修課,不過有一點,他掌握著自己恒定的節(jié)奏。吳昌碩來這里時就有一定的金石篆刻功底,自然也明白,其學習乾嘉學派之精髓也是為了提升自己對于書畫藝術和篆刻的更深的理解,當修養(yǎng)不斷提升,對于萬事萬物及自然規(guī)律的理解便會不斷變化,從而表達在他的書畫作品和篆刻中。受俞樾崇尚先秦古文和兩漢碑銘的影響,昌碩的書法在這一時期常常臨摹石鼓文,偏重于筆法氣勢和結構章法。
曾師從吳昌碩的書畫大師陳師曾(1876-1923)寫過一首詩《題畫寄懷吳缶老》,詩言:
萬物皆芻狗,千山有臥龍。
不才天地間,充隱古今同。
問道青苔滑,談經(jīng)白鶴翀。
是非二耳聽,莫擾大聾翁。
因吳昌碩據(jù)說有耳聾,詩里的大聾翁便是指老師昌碩先生。當年吳昌碩在上海暫居期間,陳師曾與昌碩的弟子一同拜訪過老師,仰慕先生的金石書畫之法,并得到先生的親授。
早些年,我從萬卷出版公司的《陳師曾說中國繪畫》這書里讀到一幅他的畫,名曰《秋花圖》軸,尤為傾愛,無論怎樣看都是大氣超脫,而又不過分張揚。其葉紋肌理朗硬分明,菊瓣包容且有張力,紅花與綠葉各自相宜,其布局,其墨色,才情四溢,而最使其畫情致超然之處,就是他書法的發(fā)揮。沒有纖弱,沒有秋天的蒼涼消沉,反而以粗獷沉厚而使整幅畫作充滿筋骨,這與吳昌碩的書法精神相承,但更加含蓄一些。吳昌碩為此評價他的畫說:“師曾老弟,以極雄麗之筆,郁為古拙塊壘之趣,詩與書畫下筆純?nèi)??!?
而直到現(xiàn)在才明白,是吳昌碩先生影響了陳師曾的書畫觀。他曾在《文人畫之價值》一文中闡述對于文人畫的看法:
文人畫之要素,第一人品,第二學問,第三才情,第四思想;具此四者,乃能完善。蓋藝術之為物,以人感人,以精神相應者也。有此感想,有此精神,然后能感人而能自感也。所謂感情移人,近世美學家所推論視為重要者,蓋此之謂也歟!
畫有畫品,如果畫作僅是描摹,那便全然失去了畫之意蘊本身,最終成為復刻而已。唯有具備了人品、學問、才情和思想四要素,才能稱之為其文人畫,而縱觀近現(xiàn)代作品,至少在陳師曾心中,吳昌碩是模板。后人王森然亦于此評價說,吳先生實乃開創(chuàng)東亞文人畫之新紀元。
陳師曾的父親陳散原(1853-1937)曾這樣概述吳昌碩先生的藝術成就:蓋先生以詩書畫篆刻負重名數(shù)十年。其篆刻本秦漢印璽,斂縱盡其變,機趣洋溢;書摹獵碣,運以鐵鉤鎖法;以詩至老彌勤苦,抒攄胸臆,出入唐宋間健者;畫則宗青藤、白陽,參之石田、大滌、雪個。跡其所就,無不控括眾妙,與古冥會,劃落臼窠,歸于孤賞。其奇崛之氣,疏樸之態(tài),天然之趣,畢肖其形貌,節(jié)概情性以出。故世之重先生藝術者,亦愈重先生之為人。(《安吉吳先生墓志銘》)
為何吳昌碩先生的成就能縱橫藝壇,最根本在于他領會各家之長卻絕不遵循他們的妙處、長處,而在貫通古代大家之法的基礎上形成自己的風格。
說勤能補拙是沒錯,但勤之用力需要有一定的學理為本,在這一點上,我想,倘若吳先生沒有當年在詁經(jīng)精舍孤霜寒雪地治學,也無法托起他如此厚重的藝術人生吧。(作者系浙江省現(xiàn)代文學學會會員,杭州市藝術美學研究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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