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23/5/28 15:33:27 來源:中國藝術報
紅磚白墻的小閣樓,綠色藤蔓如月下的疏影,悄悄爬上古厝椽頭。漳州古城款款地從璧陰里走來,調子是緩慢的,盡顯得漫長優(yōu)雅。時間飄落凝固,屋石磚瓦街巷的老舊氣息泛起,一嗅,就夢回了唐宋明清的繁華。
漳州古城始建于唐,城東西壕溝在宋時修浚完成,故水道稱為宋河。宋河的水系密結,明萬歷時,已形成“七陰八陽”的古橋格局。宋河、石橋、亭廟三者一體的建筑樣式是工藝的創(chuàng)造,也是濃厚閩南特色的體現(xiàn)。古城還留著明清至民國的建筑風貌,如騎樓式的店面,舊式的民居和中西合璧的閣樓。如今,漳州古城的中軸線依舊清晰可辨。東西向的臺灣路上,南洋姿態(tài)、西歐風情和古典遺韻在此競相輝映;南北向的香港路上,自唐宋至明清的商業(yè)繁華、清末民初的工商盛況在此醞釀交疊。 “唐宋古城、明清街區(qū)、閩南韻味、僑臺同輝”,大約一平方公里的古城,將老建筑、老字號、老生活、老營生盡數攏納。
橫縱的古城街道與深長而曲折起伏的小巷連在一起,便有了香港路、臺灣路、延安路、修文路、芳華路的繁華盛景。香港路的沿街商鋪主營餐具、炊具和民俗用品,兩排鋪子雖小如芥,卻一應俱全,竹器、甌瓷、泥爐、香火……凡世間所能想象到的器用似乎都能在這里找到身影。每到圩日,市井人聲鼎沸,商客來往,吃食琳瑯滿目,沙茶面、干拌面、鍋邊糊、四果湯……空氣里的食香都是濃郁的漳州味兒。至于兩座明代的石牌坊,似乎浮于時光之外,俯身凝視這一派繁華景象,肅靜依舊?!吧袝交ā焙汀叭涝踪E”,亭閣斗拱,飛檐翹角,莊嚴肅穆,展露尊隆的大明氣度。洋老巷的半邊石坊,在悠長歷史中被削去了半邊身影,余下的半邊,隱嵌在屋舍之中,難掩古老的脾氣。
沿街被磨得光滑锃亮的青石板,連石上細小的凹氹都是溫潤的。步履慢慢踱著,看看古城人家栽種的一巷子幽深;深長的小巷,一縷琴音隨南風起伏于街坊的家常絮語;轉過東宋河的東橋亭廟,忽見橋頭一樹楊柳,難掩青澀。古城的慢調,就在走走停停的人潮中覓得生命的靜謐與契合。就像從這里走出去的林語堂一般,有著相似的浪漫氣質,一半源于自由自在的天性,一半得益于物質豐盈后的氣定神閑。人們對自己的城市有信心,生活便和樂、寫意。
古城的慢調,到底離不開“古”的。古老的建筑以及古老的意境,都一同述說著漳州古城的歷史底蘊。
漳州的文廟是古城最大的古建筑群。大成殿是文廟建筑群的靈魂,明代的木結構建于石臺座上,重檐歇山頂。現(xiàn)中軸線有泮池、欞星門、戟門、丹墀、月臺,兩旁為東西兩廡及敬一亭等。文廟是千年漳州古城最重要的歷史見證,更是漳州人崇仰和傳承儒家文化的圣殿。歷史上,朱熹、鄭成功、黃道周都曾到此廟祭祀孔子。
修文路上的宗祠、名人故居,典型的紅瓦白墻,樸素莊重,盡顯古色古韻;徐氏家廟、羅厝巷的老厝,白石紅瓦灰墻,低馬鞍高燕尾,主次分明,精美優(yōu)雅;臺灣路上的藥鋪、布店、錢莊等老字號,是繁盛時期的典型沿街“上住下店”式民居,正立面飾以殼灰及白色水刷石,平屋面女兒墻點綴琉璃寶瓶,推開木門窗柩,人就穿越了。這樣的古城,是極適合做夢的。
而古老的意境,常代表著對時空的超越,也承載著永恒的追求?!肮乓狻睅Ыo人們的遠不止審美的情調和哲學上的思考,它也參與到日常的生活,成為一種生活的態(tài)度,如古城人對舊物的珍視和保護,對古早味吃食的情有獨鐘,對舊習儀式感的執(zhí)著堅守。這是生命應有的悠閑從容姿態(tài),仿若在一個下雨的清晨,帆布鞋踩過古城青石板路,綿密的落蕊在耳邊窸窸地響。
年少時在漳州求學,周末跑到古城一家繡館里學習漳繡。夏季清晨,古城剛下過一夜雨,略有涼意。繡館里的燈光下,繡師輕捻細小的明針,在平滑的絹緞上來回上下穿梭,繡線絲絲密密地從空中賦下,時而從容優(yōu)雅,時而又緊鑼密鼓,轉眼就鋪排交疊成塊面。幾個清晨,就在這細微的一針一線中悄然流逝。而針線滑過絹緞的聲音和閣樓欄桿上細密的落蕊聲,玉蘭樹、古沉香、青苔影、紅磚房,是我仍忘不了的古城情味。
古城的情與味,又同茶攤茶舍緊密相關。
茶客們于街頭巷尾,支起一方桌,擺上幾把小椅,張口便是親切的閩南茶語“來淋茶啊”。在漳州,男女老少都能沏一手地道的閩南功夫茶。施鴻保的《閩雜記》寫道:“漳泉各屬,俗尚功夫茶。茶具精巧,壺有小如胡桃者,曰孟公壺,杯極小者名若琛杯。 ”功夫茶最宜小壺小杯泡飲,沏茶時“關公巡城”,熟稔優(yōu)美的技巧里透露著中國的“圓際哲學”和雨露均分的大同精神。一壺高古絕俗、韻味悠悠的功夫茶,使得整個古城更有人緣,更具親和。時日的天光落在細瓷小杯的湯色里,茶便有了生活的味道。以茶會友、嘮嗑家常,閩南人的熱情好客、淳樸寬厚在一方茶席間盡覽無遺。
隱匿于古城街道的茶舍,精修小室以小、雅、簡、古為尚,木石搭配的園林式的造景,垂簾疏疏,光影漫溯。在這樣的雅舍里喝茶,邀上三五好友,備上果蔬茶點,炭爐取火,蒲扇添風,徜徉半日竟也不覺虛度。最妙的是下點小雨,雨無聲地落于朱瓦、房檐,不時滴落幾點,襯得整座古城煙雨撩人。小巷里,悠悠足音叩過青石板,千年時間如雨水般從身邊嘩嘩流過,那些唐朝的廟宇、宋朝的府學、明清的牌坊站在煙光微茫處,漳州古城的文韻,就回來了。
古城在曠久的年輪里愈顯古意。走過漳州古城的人流,轉眼又有了新的生命狀態(tài),一街一景一物皆有懷想。它的千年榮光、歲月古韻、燈火繁飾,又真切地喚起人們對生活的熱情,對美好愿景的期許。夜深時分,古文廟前長溝流月。月光盈虛,霓光燈影、嘈雜人聲盡數消弭,這座城市的人們漸入夢鄉(xiāng),同古城一起同頻心跳。
漳州古城,它的故事,它的慢調,它的平和與療愈,你要輕輕問,慢慢走,越相處,越愛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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