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23/2/21 21:23:58 來源:美術報
南宋 佚名 長松樓閣圖 美國費城博物館藏
每年公歷的2月14日,是西方國家的情人節(jié),不同國家的人們表達愛意的方式各不相同。有人說,中國的情人節(jié)是七夕節(jié)(七姐誕,農歷七月初七),也有說是元宵節(jié)(也稱上元節(jié),即農歷正月十五),還有說法是上巳節(jié)(農歷三月初三)。實在這三個節(jié)日,都是中國古代女子最感興趣的節(jié)日。因為儒教綱常,“男女授受不親”,平常時日女子特別是大家閨秀或小家碧玉,都是“三步不出閨門”,只有到了元宵節(jié)和上巳節(jié),才可以出來,甚至和男友幽會談情;七夕更傾向于是一個女子的專屬節(jié)日,其內涵不但包括乞情,更包括乞巧、乞福,在古代七夕與愛情關系不大,于近代才成為象征愛情的節(jié)日。
無論哪一款,鐘情的男女都以“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來山盟海誓。此詩句典出唐白居易的《長恨歌》。詩句中以比翼鳥、連理枝,歌頌唐玄宗與楊貴妃的愛情,由此,此二者也成為千古以來男女相愛、至死不渝的比附,猶如幾乎任何國畫圖示中,出現(xiàn)一對鴛鴦,即是與愛情的主題。
百度百科上,連理枝的解釋也唯一指向“相思樹、夫妻樹、生死樹,比喻夫妻恩愛?!边@種兩棵樹的枝干合生在一起的植物,在古畫中,特別是宋元畫跡中,常常為高聳入云的松樹,此即為連理松。
宋畫中,連理松有時延續(xù)了唐代文化符號的內涵,表達著男女間的生死相伴的感情,有時則未必。在佚名的南宋冊頁《長松樓閣圖》(現(xiàn)藏美國費城博物館)中,高景觀臺后面的山石上,有兩棵畫得很完整的松樹。它們扎在傾斜的山石里,身姿卻無比堅挺。仔細觀察,你會發(fā)現(xiàn)它們暴露在外的根,緊密地連接在一起。它們的枝干,幾乎平行,高度相似,左邊那棵略高一些。枝葉一棵往左傾,一棵往右傾,唱和般形成一個對稱的結構。
連理松、連理枝、“雙松”的主題,在宋代詩歌中并不鮮見。秦少游曾賦有《雙松》一詩,送給好友陳慥:“遙聞連理松,托根黃麻城。枝枝相鉤帶,葉葉同死生。雖云金石姿,未免兒女情。想應風月夕,滿庭合歡聲。”在秦觀看來,連理松是十分稀見的景致,雖然一般認為象征男女愛情,但也可作為友朋之間情感的見證。因為松樹本乃君子的象征,連理松在文人的語境中不是兒女之情,而是同心同德兩位君子情誼之表征。實則“連理松”來源于“連理樹”,是一種祥瑞。
早在東漢武氏祠的石刻中就有這樣的表述:“木連理,王者德澤純洽,八方為一家,則連理生?!弊鳛橐粋€國家強盛的吉兆,連理樹象征著統(tǒng)治者的仁德足以使四海一統(tǒng),天下歸一。連理木在魏晉南北朝開始用來象征愛情。連理樹本來沒有指出具體樹種,具化為連理松,大概是在宋代,或與文人文化興盛有直接的關系。一番索隱后我們看到了連理松可能具有的三種含義:國家強盛的瑞兆,男女愛情的見證,文人之間的惺惺相惜。如此,《長松樓閣圖》中的連理松,有可能是愛情的象征,見證的是觀景高臺上皇帝和皇后的私密宴會,兩位隱藏在大殿里的皇室成員的情感象征,也可能是暗暗地頌揚觀景高臺大殿里皇帝的仁德。國家強盛的瑞兆,與文人之間的惺惺相惜,在北宋郭熙的《早春圖》中,展露得更明顯。在《早春圖》中,郭熙用他的畫筆為人們創(chuàng)造了一片紙卷上的春山寒林?!按荷藉R倍缧?,夏山蒼翠而如滴,秋山明凈而如妝,冬山慘淡而如睡?!彼浱岬缴剿嫷膭?chuàng)作中分清四時的差別,從中仿佛可以看到這種澹冶的環(huán)境和“笑”的動態(tài),正是這種環(huán)境和動態(tài),渲染出畫面寧謐而生機勃勃的氛圍。而這種氛圍的營造又得益于《早春圖》的全景式構圖,巧妙地將他所提倡的高遠、平遠、深遠“三遠”表現(xiàn)手法融為一體。圖中,松樹的景象十分觸目,查觀高清大圖,你會發(fā)現(xiàn)“連理松”達四對之多。在秩序井然的早春傍晚,出現(xiàn)連理松,則是個祥瑞——宋代科技繁榮,但也是祥瑞災異等迷信十分盛行的朝代,說明皇帝的統(tǒng)治得到了上天的嘉獎。同時,挺拔的連理松也可視為志同道合的君子。朝堂之上,因為皇帝仁德,才有更多的志同道合的精英佐治。在《早春圖》中,遠近不同的山頭上,確乎都被連理松占據,這是體格多么政治清明祥瑞、君子朝野遍布的時代,而統(tǒng)御他們的,該是一個多么仁德的皇帝!
“天人感應”迷信盛行的遠古時代,四海之濱皆王土,螻蟻般過活的臣民,一代又一代,祈愿著圣君賢臣,諸多的祥瑞,即便是連理之樹,也承載、圖解、詮釋著這份真誠。只是時過境遷,歷史、文化的積淀與淬煉,使其內涵更集約,連理松、連理枝到了以后,才成為男女愛情的的“專有”象征,藝術傳達的符號。就像屈原曾自比美人與香草,今日男子將自己比擬香草如蘭花尚有“品性美德”而理喻,但自比“美人”則會讓他人發(fā)噱。同樣,古代將連體的巨樹,比擬成帝王的賢明仁德、隱喻成男子間的友情,予以贊美,放在當下語境理解,如此“連體親密”,就易被解為“男風”“斷袖之癖”。反過來,現(xiàn)在兩個成年男子在街上手拉手,定會遭人“側目”,而在古代的語境中,“執(zhí)手相看淚眼”,端的卻是知音情誼,山高又水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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