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23/2/20 20:09:52 來源:美術(shù)報
武強年畫 鞭锏門神
一陣風(fēng)過,鄭輝已將他的摩托車停牢,一擰車頭的鑰匙,雙手提起兩卷畫軸,跨下車來。他體魄健旺,動作也干凈利落,儼然是騎著烈馬,一手使鞭一手持锏的將軍,得勝歸來。這一下把我們的坐標(biāo)——“武強”二字給演繹出來了。
武強是河北衡水下屬的一個古縣,是與天津楊柳青、河南朱仙鎮(zhèn)并稱的“年畫之鄉(xiāng)”。鄭輝手中拿的是兩卷年畫。打開其中一卷,是《六順吉祥圖》,三個娃娃頭,三個娃娃臀,連著六個穿著紅肚兜的肥潤的小兒身,橫看豎看,你爭我搶,很是快活。鄭輝說,是在爭頭(上進(jìn)),也是爭腚(掙錠)。驀然間,整幅畫的寓意便充滿了民間的趣味與祝愿。另一幅年畫的《增福財神》,頭大身小,有著漫畫的情調(diào),渾身喜氣,卻又端莊質(zhì)樸,顯現(xiàn)出中正之美。我抬頭看看鄭輝,他面相周正、眉眼親善,兩個蘋果肌飽滿,倒真與年畫中的人物相似。聽他說起話來,字正腔圓、自帶赤誠,有著木刻般的扎實,一時覺得這是一個可以信賴的人,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他便送了我一幅《六順吉祥圖》。
作為非遺傳承人,他做的事情也實實在在。在他給我們的名片上,印著“鼓一張”畫店。他說:“武強年畫鼓一張,不知落在哪一方。”這是當(dāng)?shù)氐乃渍Z,“鼓”是活起來、變成真的意思。一方面是說武強年畫栩栩如生,另一方面是說,年畫往家中一掛,就有望夢想成真——家中沒有媳婦,掛一張《白美娘借傘(白蛇傳)》,來年就有了媳婦。家中沒有牲畜,掛一張《騎馬門神》,來年家中便來了駿馬。所謂“不知落在哪一方”,有著“說不定就到了你家”的美好祝福。這就是年畫烘托出的“年味兒”。有了年味兒,舊的一年里積攢的陰霾都會散去,即便暫時沒有散去,也總要懷著希望的,因為,時間總是往前的,年景總會越來越好。
我向鄭輝請教年畫的印刷。他說,年畫是木版水色套印,一張畫一般要刻黑、紅、黃、藍(lán)、粉五塊色版,各版互補??毯笠仙?、套準(zhǔn)。五塊版印出來之后,最少是六個顏色?!斑@里邊兒沒有綠色,綠色是黃色跟藍(lán)色的重疊,這就是我們常說的五顏六色,實際上遠(yuǎn)不止是六個顏色,還有很多其他顏色重疊出的新顏色,我們常規(guī)來說是五塊版印六個顏色。”
每種顏色各安其位的同時,也在互補。跟我們說完了這些,武強縣畫鄉(xiāng)精神文明志愿者協(xié)會的志愿者們也就都到了。鄭輝是協(xié)會副會長、秘書長。他們興學(xué)設(shè)講、移風(fēng)易俗。因為協(xié)會做得好,省報派我們來采訪。合影時,每個人頭上都戴了小紅帽,快門一按,照片便定格了早春的那一抹紅艷。這天晚上,我們在縣城的小旅館里住下,鄭輝和協(xié)會劉會長來走動,談?wù)摴娼M織如何持續(xù)運作。那時候,劉會長才二十多歲,老志愿者說起來卻滿是尊敬:“認(rèn)識這么多年來,從來沒有聽他說過一句錯話,做過一件錯事。”眼前,劉會長溫和謙抑,稍長一些的鄭輝自信豁達(dá),一時又讓我想起年畫各個顏色搭配,飽滿而和諧的狀態(tài)。
據(jù)說,武強年畫的木版,都是以當(dāng)?shù)靥禺a(chǎn)的杜木(杜梨樹)刻的——杜梨長于荒野偏僻處,果小而酸,但木材堅硬細(xì)膩,適合制版。杜木早在《詩經(jīng)》中就有出現(xiàn),《有杕之杜》一詩,以長在路旁偏僻處的“有杕之杜”(孤獨的杜梨樹)起興,表達(dá)召喚友人來訪做客的心情。一代代的武強工匠,正是這杜木的知音,將這受人冷落的木材,刻入了美好的祝愿,再一次次印刷,行銷天下。制年畫是一種營生,更是一種派發(fā)祝福的善舉。一直處于這種工作狀態(tài)中,刻神明畫,鐫吉祥語,能不有戰(zhàn)兢惕厲、恂恂款款的君子之色嗎?想到這里,再看看鄭輝,一時又多了幾分欽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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