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22/12/12 20:50:53 來源:美術報
最近,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主席孫曉云在《人民日報》發(fā)表了《守正創(chuàng)新書寫新時代氣象》一文,將“守正創(chuàng)新”作為當代書法藝術的主旋律,從而體現(xiàn)了社會主義的核心價值觀及自覺擔負的文化使命性、藝術責任感。今年,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等11家協(xié)會、學會曾聯(lián)合發(fā)出過《關于規(guī)范使用漢字的倡議》,旗幟鮮明地公開抵制故意將漢字筆畫和結構進行粗俗草率、夸張變形、怪誕肢解的“丑書”、“怪書”。這無疑是相當及時而非常必要的,也將有益于對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的保護與發(fā)展。由此想起著名學者、書法家謝稚柳先生改“書法集”為“書集”的啟示。
一字之刪的文化意識與藝術覺悟
我國的書法藝術歷史悠久、源遠流長、博大精深,具有實用價值與審美價值的雙重功能,因而構成了中華文化的標識與藝術樣式的經(jīng)典。而“丑書”、“怪書”的出現(xiàn)并流行,是對書法根基的顛覆、藝術精神的玷污、創(chuàng)作理念的解構與線條形態(tài)的丑化。從本質上看,是對書法審美認知的異化與筆墨表現(xiàn)的疏離。謝稚柳先生在1997年出版他個人的書法作品集時,把《謝稚柳書法集》中的“法”字刪掉了,變成了《謝稚柳書集》。這一字之刪,在當時的書法界中,有些同仁還不理解,似乎是跌檔次與不雅致,然而此舉在今天看來,更凸顯了謝先生清醒的文化意識、先進的藝術覺悟與獨到的筆墨認知。
多少年來,書法界所推崇的名言是西漢楊雄在《法言》中所說的:“書,心畫也。”在我國所有的傳統(tǒng)文化藝術中,也許沒有哪一種能像書法這樣典型地代表著一種文化人格,體現(xiàn)著一種審美情致,象征著一種精神傳導,彰顯著一種社會語境。由此來解讀謝先生將自己《書法集》中的“法”字刪去,正是從根本上讓書法回歸書寫的本意與筆墨的本體,從而凸顯了他一種高邁的書學思想、純真的筆墨理念與精當?shù)膭?chuàng)作追求:即不是為書而書,為法而法,而是以凈化的線條之美及純真的筆墨之意,充分顯示書法的本體精神與線條形態(tài):筆墨矯健有力,結構疏密有致,章法呼應和諧,氣韻暢達貫通,意境內(nèi)涵豐逸。而“丑書”、“怪書”就是人為的為寫而寫,背離傳統(tǒng)的筆墨譜系與優(yōu)秀的書風藝脈,筆墨線條詭狷怪異,書風形式粗制濫造,以丑為美,以怪為奇,以亂為法,以狂為上,使書法淪為一種“丑怪惡札”。
“丑書”、“怪書”對書學精神的背離
歷史地看,在漫長的中國書法發(fā)展史上,書法最初是以“書”名世相傳相承的??梢娭x先生當年的將《書法集》改為《書集》也是頗有歷史眼光、人文情懷與書學見解的。東晉“書圣”王羲之在《書論》中直接提出“大抵書須存思”,即推崇書寫的思考性與思想性的統(tǒng)一踐行。而“小圣”王獻之的學生、南朝的羊欣在寫《采古來能書人名》時,并不把李斯、蔡邕、王次仲、張芝、王羲之、王獻之等大家稱為書法家,而是稱為“能書人”。從中可以佐證書寫的純真性與文化性。而出身“瑯琊王氏”的南朝齊之王僧虔則在《筆意贊》中提出了著名的“神采論”:“書之妙道,神采為上,形質次之。兼之者方可紹于古人?!睆亩邠P起中國書藝的精神導向性與神采唯上性的旗幟。“俱往矣?!睍ǜ拍顬E觴于唐宋,而真正流行起來卻是從明清開始。但在書法概念盛行的時候,書法家們依然重視并遵循書寫的自然性、自控性、自重與性思想性,是以思載法,以法承技,道法合一。
綜上所述,可見從“書”到“書法”的演變,正折射出了知識、信仰、思想到人文的脈絡。對歷史認知的茫然、藝術理念的缺失、審美精神的失落及筆墨技法的錯亂等,正是“丑書”、“怪書”者的癥結所在。也就是為了視覺的刺激、眼球的驚悚、線條的詭異、筆墨的變態(tài)、炫技的粗暴、形質的崩潰等,“丑書”、“怪書”者狂涂亂抹,恣肆妄為,乖訛紊亂,完全失去了筆墨的肌理、線條的形質、結構的范式,更無審美的意境與精神的風采,如一片斷垣殘壁、滿地瓦礫廢墟。更值得警惕的是這些“丑書”、“怪書”還時常入選各種書展,有的甚至還能獲獎。更值得重視的是有的還作為字模,流入了字庫。唯其如此,中書協(xié)等才公開亮劍,并以發(fā)文的形式明令禁止,不能使其放任自流,泛濫成災。
對書之真諦的虔誠皈依
“人不僅在意識中以理智的方式,而且也以實際工作活動的方式,表現(xiàn)了他自己,從而在自己所創(chuàng)造的那個世界中觀察他自己?!瘪R克思在《經(jīng)濟學——哲學手稿》中所說的這段話,深深地啟迪并要求我們在書法苑中要尊重并呵護其審美宗旨、創(chuàng)作規(guī)律與筆墨底蘊。而謝先生從“書法”到“書”的一字之刪,正折射了這種文化的自覺、審美的自省與揮毫的自律,是對書學精神的虔誠皈依,是對筆墨精髓的深入把握。
從謝先生的筆墨求真、風格自建中,可見任何一種藝術風格的孕育與形成、發(fā)展與確立,都是努力實踐、深入思考、反復探索的結果,即如唐張彥遠所言:“外師造化,中得心源?!倍俺髸?、“怪書”者大多耐不住寂寞,急功近利、急于求成,于是強行求變,筆墨故意忸怩作態(tài),線條故意怪丑無序,結構故意渙散疏蔓,即風格的強制化、雜?;?、丑怪化,從而使風格極端地異化為反傳統(tǒng),扭曲為偽幼稚、假弱智,從而在創(chuàng)作心理、藝術效果、審美功能上呈現(xiàn)了一種悖論姿態(tài)。此類搞丑作怪的現(xiàn)象在當代篆刻中也有所反映,如將印文線條寫得紊亂猥瑣,用刀則草率浮滑,章法則支離破碎,用矯揉造作來搞得似乎原始單純,從而否定了篆刻藝術的本體精神,使鐵筆神韻和金石精神蕩然無存。
“丑書”、“怪書”的“障礙”所在
王羲之在《題衛(wèi)夫人筆陣圖》中闡述書之關鍵是:“心意者將軍也,本領者副將也。”即書者要有思想的引領,而技法(本領)是受心意支配的。唯其如此,謝先生將“書法集”改為“書集”,這既是對書法藝術的歸樸返真、由表及里,也是對書法美學的尋根索源、登堂入奧。由此也想到唐穆宗向柳公權請教書法之要義,柳一言以蔽之“用筆在心,心正則筆正?!边@就是大唐史上著名的“筆諫”,也反映了書法美學思想的核心。
從書法藝術學來看:書法的美學思想與審美意識是筆墨引領與創(chuàng)作的主引,即書者腕底筆端的文字線條是一種思想的傳導、情感的表達與生活的代言。正是在這個邏輯起點上,中國書法史上的不少經(jīng)典傳世之作,在一開始并不是單純地作為書法作品出現(xiàn)的,如有“墨皇”、“祖帖”之尊的西晉松江陸機的《平復帖》原本就是一封寫給友人的書信;有“天下第一行書”之稱的東晉王羲之的《蘭亭序》,就是一次朋友雅集的記錄。從中可見,書法本真是一種精神現(xiàn)象與思想表白。而“丑書”、“怪書”者則是書法美學思想的迷惘、審美意識的傾斜與創(chuàng)作理念的偏差,表現(xiàn)為技法范式的混亂、筆墨點劃的粗劣與線條章法的雜蕪,潰不成形而渙散頹廢,完全失去了書法的精氣神與筆墨的形質感。由此不僅使人想起了黑格爾對中國書法的憂慮,這位德國哲人在《歷史哲學》中認為,中國文字書寫會導致“對科學的障礙”。即這種極端個人化的書寫容易失控,從而與科學的嚴謹性和邏輯性是背道而馳的。而“丑書”、“怪書”正是這種“障礙”的典型表現(xiàn)與異化演繹。
最后,值得一提的是我們在抵制“丑書”、“怪書”的同時,也要進一步努力提升當代書法的文化內(nèi)蘊、藝術境界與筆墨品位。唯其如此,謝先生將“書法集”改為“書集”是具有教科書式意義及書學構建價值的。為了弘揚民族優(yōu)秀的傳統(tǒng)文化,匡扶展示中國書法的美學形象,我們要不忘初心,不負使命,砥礪奮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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