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22/1/13 14:00:24 來源:99藝術網
對于劉野作品的印象,很多人或許還停留在那些極具孩子氣的、卡通化的樸素形象上。在2010年之前,劉野的繪畫在意象和色彩上都帶有某種欺騙性的愉悅,他也從從漢斯·克里斯蒂安·安德森(Hans Christian Anderson)的童話故事里和皮特·蒙德里安(Piet Mondrian)簡化的調色板中獲得靈感,將那些看似無害且稚嫩的“童真形象”,變身為對于成年人世界中的無奈、深沉、復雜與怪誕等現實問題的審視與批判性隱喻。也正如劉野自己曾說:“我的大部分作品都跟童話無關,我為自己的作品包裝了一層糖衣,但也許里面是顆藥?!?/p>
劉野 百老匯往事 210×210cm 2006年
早年的劉野
圖源網絡,侵刪
在2021年的春拍季中,北京保利在“現當代藝術夜場”中推出了一件劉野的、名為《竹子 竹子 百老匯》的巨幅作品,其總面積達54平米,這件作品從5800萬元起拍,最終以8050萬元的高價成交,成功刷新劉野個人作品的拍賣紀錄。
劉野 竹子竹子百老匯 布面油畫 600×900cm 2011年
而在高價的光環(huán)之外,我們也會發(fā)現,這件作品也將一位極具“陌生感”的劉野重新帶回到了觀者的面前——“因為這畫太不劉野了!所有最典型的、最可愛的、最吸引人的元素一樣都看不到——米菲、小蘿莉、女教師,蒙德里安都不見了。”——因為在這件作品中,看起來像像哥特式大教堂的建筑圖紙,已完全替代了那些為公眾熟知的劉野“符號”。各種向著高處、四周和畫面內部不斷延伸的線條和幾何圖形,被籠罩在霧蒙蒙的豆灰綠色調之中——“它已經超出架上繪畫的邊界,抵達公共藝術的領域。在竹林中獲得心靈的平和寧靜,找到深藏于內心的,屬于自我的,不竭的源泉。他在喧鬧的百老匯大街栽竹成林,一洗華麗,轉向樸素與深渺?!保ㄓ扔隆蛾P于竹的4個瞬間》)
劉野:皮埃爾·梅納爾 展覽現場
而就在不久之前,在新世紀當代藝術基金會北京空間舉辦的名為《劉野:皮埃爾·梅納爾》(2021年12月02日-2022年04月02日)的個展,則為我們帶來了一個更加“陌生化”的劉野——那個曾經游弋在“童話”和“竹林”形象中的劉野,在本次展覽中再次抽身而出,并進入到一種混合著“文學”與“攝影”基因的復雜語境之中。
本次展覽的標題“皮埃爾·梅納爾”,來源于阿根廷著名作家博爾赫斯的一篇名為《吉訶德的作者皮埃爾·梅納爾》的短篇小說,“皮埃爾·梅納爾”是書中虛構的一位小說家。書中的這位作家雖然只有為數不多的一些作品留世,但他卻寫出了一本無與塞萬提斯的《堂·吉訶德》中某些篇章逐字逐句不謀而合的作品——《吉訶德》。
劉野:皮埃爾·梅納爾 展覽現場
這部小說,并不像傳統(tǒng)類型的小說那樣,有人物、情節(jié)等明晰的線索和元素,而是以一封書信的形式,曲折敘述了一位虛構的人物——皮埃爾·梅納爾——生前的全部作品,并且用大量的章節(jié)介紹了梅納爾尚未出世的一部作品《吉訶德》。皮埃爾·梅納爾并不是模仿和機械地照搬,而是要創(chuàng)造正宗的“吉訶德”。
Book Painting No.24 (Karl Blossfeldt. Wunder in der Natur , H. Schmidt and C. Günther, Leipzig, 1942, Page 61) 布面丙烯,32.5 × 24 cm,2019,Private Collection, London
在書中,梅納爾選擇了《堂·吉訶德》第一部的第九章、第三十八章和第二十二章的片段來重寫,而劉野則從2018年左右開始,選擇了卡爾·布洛斯菲爾德(Karl Blossfeldt)出版于1942年的《自然的藝術形式》的第47頁、49頁、61頁、113頁、115頁來繪制,并將完成的作品命名為《Book Painting》系列。
卡爾·布洛斯菲爾德,攝于1895年德國哈爾茨山
卡爾·布洛斯菲爾德(Karl·Blossfeldt)是 1920年前后活躍在德國的攝影藝術家。1928年,他出版了《自然界的藝術形式》(Urformen der Kunst)一書,其中集結了上百幅卡爾用自制相機拍攝的植物攝影作品,在這些作品中,卡爾通過自制的照相機將植物放大數十倍,在照片中這些柔軟的植物的局部呈現出金屬般的堅硬質感?!蹲匀唤绲乃囆g形式》這本書被攝影迷、花粉們視作經典讀物。《攝影小史》中曾這樣評價卡爾·布洛斯菲爾德的作品:“他拍的植物相片令人嘆為觀止,他讓木賊變成古代的石柱樣式,蕨類有如主教的權杖,栗實與櫟芽放大十倍后成了圖騰柱,而起毛草就像哥特風格的紋飾。”
Book Painting No.21 (Karl Blossfeldt. The Complete Published Work, Taschen GmbH, 2017) 布面丙烯 ,28 × 36 cm, 2018,Simian Collection
而在《Book Painting》系列中,劉野則用繪畫的方式對《自然界的藝術形式》中的照片進行了一比一的還原,無論是作品的尺幅,畫面上的光影效果、明暗表現、還是植物本身的細節(jié)等,幾乎與書中的攝影作品別無二致。而對于劉野來說,“這種繪制并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參考攝影圖像的繪畫,而是’‘我的眼睛用來掃描,手中的筆用來輸出’,劉野給自己設置好游戲規(guī)則――像掃描儀一樣地工作,殫精竭慮、敬小慎微地復刻攝影作品的每一處細節(jié)。正本和副本間曖昧而危險的關系在筆尖一絲絲展開?!?/p>
Book Painting No.23 (Karl Blossfeldt. Wunder in der Natur, H. Schmidt and C. Günther, Leipzig, 1942, Page 49) 布面丙烯,32.4× 24.1 cm,2019,私人收藏
在這批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到劉野在撥開漫長的時間迷霧之后,與這位素未謀面的德國攝影師在精神上達到的統(tǒng)一與契合,并在復刻與悖離的不斷游走間,而在作品中激蕩出的與時間和圖像相關的無限想象力。
正如策展人常旭陽在《梅納爾的光韻》所寫到的:“與其說是劉野對藝術家權力的放棄或其他道路的嘗試,毋寧說早版的《自然的藝術形式》中某些圖像的構成已經契合了劉野關于一幅繪畫的所有構思,他的選擇在落筆之前。最終費盡心思卻求而不得的結局講出了繪畫與圖像的區(qū)別所在,每一種媒介都有其物質屬性的局限和魅力,本雅明說的畫家與工作對象的‘天然距離’在最極限的層面上也無法被消除。”
Book Painting No.29 (Karl Blossfeldt. Wunder in der Natur , H. Schmidt and C. Günther, Leipzig, 1942, Page 47) 布面丙烯,32.5 × 24 cm,2020,Yan Du Collection
而在完成這組和卡爾·布洛斯菲爾德有關的系列作品之后,劉野讀到了博爾赫斯的《吉訶德的作者皮埃爾·梅納爾》,他在這個虛構人物身上認出了相似的野心,或是虛妄。因為在博爾赫斯眼中,梅納爾的文字語言比塞萬提斯更豐富多彩,而劉野也在《自然界的藝術形式》一書中,看到了在那些如雕塑般被凝固的植物形象中,與繪畫形式接壤的可能性與豐富性,同時他也用一種近乎“以假亂真”的模仿,讓自我不著痕跡地“消失”在歷史的文脈或虛像之中。
劉野:皮埃爾·梅納爾 展覽現場
最后,博爾赫斯在談到《吉訶德的作者皮埃爾·梅納爾》,曾說到:“我的目的只是驚世駭俗。神學或形而上學所論證的終極——外部世界、上帝、偶然性、宇宙形式——并不先于我的小說或者比他更普通。唯一的區(qū)別是哲學家們在他們工作中期就出版了那些漂亮的作品,而我決心使他們消失?!倍鳛椤爸袊敶囆g中最獨特的一支”的劉野,在從公眾對其的固有印象中抽身而出,并帶給我們諸多視覺上的“驚喜”與“陌生感”的同時,其目的卻并非是“驚世駭俗”或“論證終極”,而是讓自我思想的邊界再次“消失”在與歷史、圖像和時間的深邃對話之中。
劉野:皮埃爾·梅納爾 展覽現場
劉野:皮埃爾·梅納爾 展覽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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