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21/3/15 15:47:58 來源:雅昌發(fā)布
明清時期,隨著江南經(jīng)濟的發(fā)展,世家收藏、文人雅集等藝術(shù)活動的興盛、繪畫作品得以廣泛傳播,女性繪畫也得到空前發(fā)展和關(guān)注。在女性畫家的創(chuàng)作主體中,頗受矚目的當屬“秦淮八艷”中的名妓畫家。他們在與文人的交往中,不僅獲得了藝術(shù)上的熏陶,在雅集筆會中,聽到的是文人們對藝術(shù)的真知灼見,觀賞到的是文人們的助興之作,甚至得到文人們在筆墨方面的直接傳授。因此,她們具有較高的藝術(shù)造詣,同時,亦形成了各自的繪畫藝術(shù)特征,彰顯著自己的精神追求。其中,馬湘蘭尤以秉性靈秀、能詩善畫、輕財重義而居于八艷之首。
馬湘蘭 綺窗遺墨
水墨紙本 冊頁
Ma Xianglan
Plum Blossoms and Orchids
Album leaf,paper
畫心:17×28.5cm×8
拓片、貝葉、書法:20.5×34cm×25
款識:
1.玄墓山中樹,春來處處花。最憐清淺水,照出影橫斜。守貞
2.素衣豈逐緇塵化,鐵石心腸冰雪容。馬守貞
3.清空但香妙,高格豈易寫?試拈白玉毫,為君染此紙。守貞并題
4.孫枝噴珠玉,老干已成龍。月嬌戲筆
5.浩色已無先后韻,貞心詎作兩人言。守貞并題
6.玉色寒無粟,冰心靜有香。何時君子手,折寄郁金堂。馬守貞并題
7.玉妃去赴瑤池宴,恍見青鸞棹尾隨。湘蘭子馬守貞
8.水仙清不肥,梅花瘦逾好。幽夢凝素暉,啾啾語春鳥。守貞
鈐?。涸聥桑危ⅠR守貞(四次)
鑒藏?。荷蜓骸⒎批Q軒、淵公所得、許氏漢卿珍藏(八次)、麓云樓書畫記、彌勒同龕、定庵生慧、昭馀渠鐵衣珍藏書畫印(二次)、夏山樓藏書畫記、沈賢修、鶴子珍藏、丙午、汪向叔藏、香花供養(yǎng)、以畫說法、沈賢修印、寂庵鑒定、、心香亭珍藏印、昨葉書堂珍賞、士元(八次)、潤之真賞、滄州李氏(八次)、情癡、陸時化、仆本恨人、陸潤之藏(二次)、梅丈夫、月明滿地相思、潤之、慎先審定、潤之寶藏、向叔古緣(二次)、賢修印金石文字壽孝、無定云庵、鶴盟湘史夫婦收藏印、歲在丁巳、壺隱先生、秋影庵(三次)、夢秋居士、伯賓眼福、長毋相忘、情潭、玉廬主人(八次)、耳園(五次)。
題簽:綺窗遺墨。寂庵。鈐?。汗彭焱羰?
冊首:
1.綺窗遺墨。鈐?。禾珎}陸潤之印、放鶴軒
2.八葉,寬夫題。鈐印:寬夫
著錄:
1.《吳越所見書畫錄》卷二,第 174-176 頁,(清)陸時化撰。
2.《麓云樓書畫記略》第 22 頁,汪士元撰,1922 年。
3.《歷代著錄畫目》,美國福開森編,1933 年。
4. 《中國書畫全書》第十二卷,第 609 頁,上海書畫出版社,2009 年。
備注:陸時化、沈?qū)氬K、沈?qū)毑⑸蛸t修、陳嵩慶、渠晉鉎、韓慎先、汪士元、許漢卿等舊藏。
《馬湘蘭小像》硯影
馬湘蘭(1548—1604)明代女詩人、女畫家。名守貞,字湘蘭,小字玄兒,又字月嬌,因在家中排行第四,人稱“四娘”。“秦淮八艷”之一,其能詩文、善書畫、尤擅長畫蘭花,得當朝皇帝封賞,有“蘭花仙子”之美譽。
諸家評說馬湘蘭:爾其搦琉璃之管,字字風(fēng)云; 擘玉葉之箋,言言月露?!踔傻蔷G窗潑墨自高超,如見園林雪未消。黃月暗香來腕底,用心展轉(zhuǎn)似芭蕉?!憰r化梅花高格悟清空,蘭韻無言心事同。料得拈毫雙黛蹙,讬根無地怨東風(fēng)?!S彭年余嘗覽其畫跡,叢蘭修竹,文弱不勝,秀氣靈襟,紛披楮墨之外,未嘗不愛賞其才,悵吾生之不及見也?!羧莞β木滞庾鏖e觀,丹鼎猶封九轉(zhuǎn)丹。爭似生花彤管妙,當場揮出萬人看。——沈?qū)毑?
馬湘蘭筆下之蘭具有脫俗的飄逸之氣,她把繪蘭作為自己的人格寫照,重在通過對蘭的描繪抒發(fā)內(nèi)心之逸氣?!睹鳟嬩洝分杏涊d有馬湘蘭所畫墨蘭“瀟灑恬雅,別饒風(fēng)韻”,一時有“蘭仙”的美名。湯漱玉《玉臺畫史》載:“蘭仿趙子固(趙孟堅),竹法管夫人(管道昇),俱能襲其余韻。其畫不惟為風(fēng)雅者所珍,且名聞海外,暹羅國使者亦知購其畫扇藏之”。
馬湘蘭的作品,不僅備受時人所推崇,而且亦為后世所珍視,據(jù)光緒、宣統(tǒng)年間一顯宦購藏書名畫遺留的賬目所記:“董文敏山水,六十四兩;馬湘蘭蘭竹,四十五兩;陳眉公荷花,六兩”,由此可見其蘭竹一度堪與董其昌的山水價位相比。
本套冊頁,文獻著錄最早見于陸時化《吳越所見書畫錄》:“紙本,高四寸七分零,闊八寸,每幅皆同。前錄傳、諸名人贈詩。畫八幀,各自題詠。傳與贈詩載列朝詩?!?/p>
《吳越所見書畫錄》內(nèi)頁,(清)陸時化撰
另 在汪士元《麓云樓書畫記》中對此套冊頁進行了詳細的描述:“紙本,墨筆蘭竹梅花水仙八頁……蒼潤圓勁,深得元人三昧,不得以女史圖繪目之。每頁詩款均出己手,娟秀可愛。好事者以湘蘭小像端硯墨拓一紙,又以貝頁兩片重摹并贊,嵌裱于上。曾為陸潤之所藏,手錄王百谷所作小傳,各家挽歌及百谷本傳,并題冊后。后歸石埭沈氏,題記印章甚繁,并有黃壽彭、劉位坦、吳郁生諸題,內(nèi)有蠻女名格松者,用唐古忒書作明月前身美人香草八字,頗饒別趣?!?/p>
《麓云樓書畫記略》內(nèi)頁,汪士元撰,1922 年
我們不妨逐一欣賞八幅小品:
玄墓山中樹,春來處處花。最憐清淺水,照出影橫斜。
素衣豈逐緇塵化,鐵石心腸冰雪容。
清空但香妙,高格豈易寫?試拈白玉毫,為君染此紙。
孫枝噴珠玉,老干已成龍。
浩色已無先后韻,貞心詎作兩人言。
玉色寒無粟,冰心靜有香。何時君子手,折寄郁金堂。
玉妃去赴瑤池宴,恍見青鸞棹尾隨。
水仙清不肥,梅花瘦逾好。幽夢凝素暉,啾啾語春鳥。
縱覽此冊頁八幅作品,所畫梅、蘭、竹水仙皆體現(xiàn)出馬湘蘭臻熟的畫風(fēng)。
作品筆法蒼潤秀麗,層次簡約且意境深遠,脫塵離俗。冊頁有六幅為梅花,疏枝橫斜,花繁艷麗,生機勃發(fā)。畫面皆用小楷題字,字體秀麗挺拔,增添了畫作的書卷氣。另外兩幅為蘭花與水仙,水仙體現(xiàn)了馬湘蘭的“雙勾白描”的經(jīng)典風(fēng)貌,信手拈來,中鋒用筆,靈動又灑脫,運筆自如而遒勁,構(gòu)圖簡約嚴謹。
冊頁中的蘭花逸筆草草,蘭葉以沒骨寫出,行筆流暢,線條飄逸;而墨色又在行筆中自然顯出濃淡、干枯的變化,清雅自然。有道是“筆到盡時色無功”。在構(gòu)圖上,不是刻意經(jīng)營,而是隨勢而生,險夷互映。馬湘蘭的蘭花從用筆、用墨到構(gòu)圖都極其隨意,因此畫史中稱她的作品“極有風(fēng)韻”。
馬湘蘭用印“月嬌”、“馬守貞”
八幅小品中鈐有馬湘蘭自用“馬守貞”、“月嬌”兩方朱文印。全套冊頁優(yōu)雅脫俗,體現(xiàn)了畫家的人格秉性,亦是馬湘蘭的上乘之作。
本套冊頁的豐富性在于歷代藏家、鑒賞者不斷構(gòu)建起一個多維度的畫家馬湘蘭的歷史形象。于今觀此冊頁時,得以想見彼時諸位藏家“齋中水仙怒開,靜對此冊,殊有風(fēng)致”(沈光跋語)之畫面。
此冊先由清初陸時化收藏,陸在此冊頁前以工楷分別謄寫王稚登作《馬湘蘭傳》、《馬湘蘭挽歌十二絕句》及諸家作詩吊三首、《王伯谷傳》。冊后《題湘蘭水墨梅花冊后》詩,記述了陸時化曾見馬湘蘭與王伯谷信札,卻遺憾遲遲未能得見其畫,得此冊頁,欣喜萬分,詩句中相見恨晚之意,溢于言表——“數(shù)朵冰花愛不凋,癡情翻覆玩春宵。廿年心緒閑開切,今日方能見阿嬌?!?/p>
陸潤之鈐印14枚
經(jīng)由輾轉(zhuǎn),這套冊頁后入藏石埭沈府,先后經(jīng)沈?qū)氬K、沈?qū)毑值芗吧驅(qū)毑由蛸t修遞藏。沈賢修在跋語中梳理了此冊流傳經(jīng)過:“右明馬湘蘭水墨蘭竹梅花水仙冊八頁,為外高祖王父吳泉之侍郎省蘭故物。吾母吳夫人幼失怙恃,依外王父海鹽黃翠巖二尹家,冊遂藏于翠巖公處,吾母吳夫人舅氏又新公故有題詠。吳夫人極愛,玩攜以來,歸先公繼妣張夫人,復(fù)題識于后,忽忽至今垂數(shù)十年矣?!逼渲?,沈?qū)氬K曾邀友朋劉位坦、黃彭年反復(fù)題詠,劉位坦還多次謄寫馬湘蘭與王稚登間尺牘,以充談資;至沈?qū)毑?,則有另一段奇遇,沈妻張錦芬偶與蠻女格松善蠻書知,邀其以唐古忒書“明月前身美人香草”句,故此冊跋尾后有藏文一行;沈賢修則以貝葉二枚補于冊首,一葉由其子沈其稚摹湘君小像,另一葉作贊“數(shù)莖香草意,蕊情芽拈來。一笑解脫世,華為留真影”,并邀好友吳郁生、楊鼎昌作跋,至此,此冊規(guī)模已成,頗可賞玩。
《湘蘭小像》貝葉
清末民初,此冊在天津地區(qū)輾轉(zhuǎn),歷經(jīng)梁晉鉎、韓慎先、汪士元、許漢卿等人收藏,諸家各有鑒藏印鈐于冊頁多處。值得留意的是,在馬成名先生《淺談我所經(jīng)手的宋人尺牘》一文中曾講到蘇軾《功甫帖》在1940年前后正是經(jīng)汪士元作蹇修,由韓慎先售予許漢卿處;而渠氏后人回憶文章中亦有提到在1944年家道中落,變賣家產(chǎn)度日,此冊或于此時期售予韓慎先“達文齋”處,再經(jīng)汪士元后入歸許漢卿,亦未可知也。
渠晉鉎“昭馀渠鐵衣珍藏書畫印”、韓慎先“夏山樓藏書畫記”、汪士元“汪向叔藏”、許漢卿“許氏漢卿珍藏”
此套冊頁,馬湘蘭以畫抒志,寄托了“幽蘭生空谷,無人自含芳;欲寄同心去,悠悠江路長”的氣韻追求;時代流轉(zhuǎn),鑒藏觀者,亦人人由此賞析愉悅,翰墨神交;于今得見,一部梅蘭竹冊的“臺前幕后”(畫作清雅、題跋豐富)皆盡呈現(xiàn),得之者或許亦能擁有如陸時化“今日方能見阿嬌”般欣喜。
注:
1.陸時化(1714-1779),字潤之,號聽松,別號聽松散仙、聽松老人,室名翠華軒、嘯云軒、聽松山房,江蘇太倉人。少為庠生,以歲貢生入國子監(jiān)為太學(xué)生,不好仕宦。家聚書萬卷,購善本手自校讎。尤嗜法書名畫,亦富收藏,善鑒藏,于畫鑒別更精。著有《吳越所見書畫錄》 。
2.沈?qū)氬K,道光癸卯舉人,為駱秉章、吳棠幕僚。字吟樵,號淵公、淵吾,齋號無定云庵,著有《無定云庵詩集》
3.沈?qū)毑?,道光甲辰舉人,為沈?qū)氬K弟,字鶴樵。
4.沈賢修(1885—1898),沈?qū)毑?。一字禪和子,號鶴子,清代安徽石埭(今安徽石臺)人。嗜佛,善畫佛像,篆、隸尤工,取法于鄧石如。蜀中遺跡頗富。著有《益州書畫錄續(xù)編》。
5.劉位坦(1802—1861),字寬夫,號后園。清著名藏書家、書畫家。順天大興(今屬北京)人。道光五年(1825)拔貢生,咸豐元年以御史出守湖南辰州府,咸豐八年乞歸。家收藏的碑帖拓本極富,典籍、金石、書畫,無不收羅。同時也因藏甲戌本脂批《紅樓夢》而知名。
6.黃彭年(1824—1890),清代官吏、學(xué)者。字子壽,號陶樓,晚號更生,貴州貴筑縣(今貴陽市)人。道光二十七年進士,授編修。嘗掌教關(guān)中書院、保定蓮池書院。又應(yīng)李鴻章聘修《畿輔通志》。官至江蘇布政使。黃彭年著有《三省邊防考略》、《金沙江考略》、《陶樓文鈔》等。
7.吳郁生(1854-1940),字蔚若,又號鈍齋,吳縣(今江蘇省吳縣)人,為嘉慶戊辰科狀元吳延琛之孫。清代進士,光緒三年(1877)授翰林,曾為內(nèi)閣學(xué)士,兼禮部尚書、四川督學(xué),主考廣東,康有為出其門下。
8.程祥棟,字小松。泰州人,清代同治年間縣令。工文詞,賦筆尤華贍。以廩貢生從軍黔中,歷著戰(zhàn)功,由知縣、同知,薦升知府,加道銜,賞戴花翎。歷官四川新繁、樂山、江津知縣,任新繁時,建復(fù)東湖書院,刻有《東湖草堂賦鈔》及醫(yī)書數(shù)種。
9.陳嵩慶,字復(fù)庵,號荔峰,聲谷,陳兆侖族子,錢塘(杭州)人。齋號“昨葉書堂”。嘉慶六年進士,授編修。道光十三年由內(nèi)閣學(xué)士升禮部右侍郎,十五年改吏部左侍郎,十六年因病免職。工書法,尤 工小行書,意近董其昌。陳嵩慶與陳鴻壽為同族兄弟。
10.韓慎先(1897-1962),字德壽,號夏山樓主,著名書畫鑒定專家、京劇票友。1897年出生,北京人,久居天津,在天津開設(shè)有古玩鋪“達文齋”,后參與籌建天津藝術(shù)博物館,1961年擔任副館長,為文化 部國家文物管理局成立“古代書畫鑒定小組”三人組之一。
11.汪士元(1877—1935),江蘇省盱眙縣人,原名汪祜孫,字向叔,齋號麓云樓,又號玉帶硯齋、清凈瑜迦館。清光緒三十年(1904年)甲辰恩科,殿試第二甲第六十六名進士,是中國歷史上最后一次科舉考試中取得進士稱號的人之一,歷任天津兵備道、財政廳廳長,入民國任北京政府財政部次長、國務(wù)院參議。為近代著名收藏家、書畫家、政治家,著有《麓云樓書畫記略》。
12.許漢卿(1883—1954后),名福眪,字漢卿,別字淳齋,原籍江蘇鹽城。早年曾任清廷要職,民初參與籌辦大陸銀行,并任常務(wù)董事一職。許氏雖為銀行家,但書法造詣極高,且醉心傳統(tǒng)藝術(shù)。終其一生,許氏廣搜遠紹,收藏范圍遍及青銅、玉器、字畫、瓷器、文玩、文房清供等。他對藝術(shù)史了如指掌,尤擅金石考據(jù)之學(xué),在業(yè)內(nèi)備受推崇。
13.渠晉鉎(1903—?),號鐵衣,山西昭馀人,翁同龢門生。山西晉商渠本翹長子,作家渠川的父親,美籍華人收藏家翁萬戈的三姑父。富收藏,藏印“昭餘渠鐵衣珍藏書畫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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