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20/12/6 15:53:19 來源:雅昌專稿
藝術(shù)家常玉
佳士得將于今年 12 月2日推出常玉的《八尾金魚》作為香港秋拍的領(lǐng)軍之作。此作為常玉第一幅、亦是唯一一幅以金魚為主題材的作品,獨一無二。作為常玉的標志性畫作,《八尾金魚》將以1.2億-1.8億港元的估價,以及單獨專場的形式作為佳士得香港現(xiàn)當代藝術(shù)晚拍壓軸呈現(xiàn),勢必又會是令藝術(shù)界翹首以盼的重要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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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藝術(shù)史的每一頁都畫著女人體。原以為女性身體再也畫不出什么令人眼前一亮的花樣了,常玉的“宇宙大腿”就又給女人體的繪畫傳統(tǒng)加上了動人一頁。
不過常玉的特別之處不只在于他善畫女體。在他一生的創(chuàng)作中,無論是在其早年的粉色時期還是中晚年的黑色時期,動物的繪畫都有相當?shù)臄?shù)量。不單有常見的貓、狗和馬這些勾起關(guān)于家的記憶的動物,也會出現(xiàn)獵豹、魚、鷹、象,甚至是長頸鹿這些只有當時在異國的動物園里才能見到的奇妙生靈。這是在同時期的中國畫家中少有的。
中國古代藝術(shù)史中對動物的描畫常被看作是一種“小器”或“小趣味”,鳥魚貓狗總比不上高山長河、歷史人物的寓意深遠,不過是場景中的一筆生動點綴。但在常玉畫中,這些在藝術(shù)史中被視作次要的動物形象有了主角的地位,成為了藝術(shù)家思想和美學(xué)的最佳載體。
常玉筆下的各色動物
常玉對描畫動物的喜愛或許是浪漫的性格使然。他少時家境殷實,留學(xué)前師從四川的趙熙學(xué)習(xí)書畫,尤其擅長花鳥。出國后,他不曾是傳統(tǒng)意義上兢兢戰(zhàn)戰(zhàn)、勤奮苦讀的好學(xué)生,沒有選擇接受正統(tǒng)的學(xué)院派藝術(shù)教育,而是去到更為自由多元的私立業(yè)余美術(shù)學(xué)?!按竺┪莓嬙骸?,進入生機勃勃的現(xiàn)代主義風(fēng)格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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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時殷實的家境或許將那帶著點傲慢的灑脫永遠地埋藏在了他的性格之中。那些粉紅的女子、粉紅貓、粉紅馬既像一種對理想人生的追求,又像是對那些沉重嚴肅繪畫題材玩鬧般的嘲諷。
常玉在巴黎的居所
然而常玉描繪動物,絕不僅僅為了抒發(fā)個人的“小趣味”,而有著更廣泛的指涉與更深刻的暗示。就比如仰躺的馬和豹子,可以是裸女的變形,裸女亦可以看作動物的分身。無論是女體、動物,還是花朵靜物,都仿佛從同樣的形狀和物質(zhì)發(fā)展而來,彼此血脈相連。
而在常玉眾多的動物繪畫中,魚可以說是他個人色彩最為強烈,卻又最為隱晦的主題之一。眾所周知,常玉一生油畫寥寥,出現(xiàn)“魚”形象的更少,大概只有十一幅。而且其中之“魚”多是以配角作襯托畫面或藉以抒發(fā)情感之用,僅有《八尾金魚》一幅是以八尾金魚為主題,并采用靜物繪畫表現(xiàn)動態(tài)物象的作品。
常玉《八尾金魚》
油彩畫布 73.8x50.2cm 1930-40年代作
2020年香港佳士得秋拍
估價:1.2億-1.8億港元
有別于常玉30年代以粉紅與白為主調(diào)的“粉紅時期”,在《八尾金魚》中,他以富涵東方民族系譜的鮮明配色調(diào)度畫面,他采橘紅與白為主色,將畫布分為上下兩大塊面,下半為桌,上半為其所依傍的墻。在中心主體上,他以具書法性的遒勁線條,自信地勾勒出一個透明的魚缸,與八尾在瓶中回旋嬉戲,帶有朱砂胭紅、白與墨色的小金魚。
常玉一生致力于在畫中做減法,《八尾金魚》乍看也簡單,但許多細節(jié)卻埋藏著藝術(shù)家的功力與巧思。首先最直觀的問題:常玉為何要畫“金魚”,而且一生僅有這一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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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回答這個問題,首先要追溯一下常玉畫這幅畫時的生活境遇。與他的大部分油畫一樣,《八尾金魚》并沒有明確的年份落款,只能通過風(fēng)格和色彩大致定位在1930-1940年代。
1931年,一直在經(jīng)濟上支持著常玉的兄長??∶襁^世,昔日瀟灑的藝術(shù)浪子也不得不面對生活的柴米油鹽。緊接著,相戀十年的愛人瑪素?哈蒙尼耶提出與他分手。
1930年代,常玉與約翰·法蘭寇。荷蘭作曲家約翰·法蘭寇在常玉困難時期伸出援助之手,是常玉后半生的知己與贊助者。
按照很多人的邏輯,常玉應(yīng)該就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負起對家庭的責任。但他沒有。繼承遺產(chǎn)之后,常玉如常揮霍,過了一段富足的生活,然后才嘗試開始養(yǎng)活自己。某種程度上,常玉拒絕長大——你很難評判,他是太笨拙還是太天真。
但幼年大家庭的關(guān)愛讓常玉習(xí)慣了被寵溺。不能容忍畫商凌駕于自己之上的他相繼與賞識他的畫商亨利?皮埃爾?侯謝乃至整個藝術(shù)市場漸行漸遠,日漸潦倒和困窘.
不過此時常玉還沒有落魄到底,也還沒扔下貴公子的身段和心氣,他還有錢買亞麻布來作畫,甚至還希望用某些類似心理暗示的方法來使自己“轉(zhuǎn)運”。例如他曾畫過一幅水彩花卉,花瓶上則很少見地畫了財神和兩枚銅錢,并把自己的名字寫在財神身上,所有意象連起來便是“常玉有錢花”。
常玉《白瓶海芋》1920-30年代
明嘉靖 五彩魚藻紋蓋罐
而《八尾金魚》很可能表達的也是相同的意思。金魚源于中國,在東方社會文化,金魚常帶有“金玉滿堂”、“連年有余”的吉慶寓意,其形象亦常出現(xiàn)在皇室、貴族使用的杯具、器皿之上。而在西方文化中,金魚的含義直白得多,它們代表了幸運及財富的寓意。
常玉還特地畫了8尾金魚,在中國民間社會,“八”亦討了“發(fā)”的口彩,象征財富,兩者放在一起,不難看出常玉渴望手頭更加寬裕的心思。
《八尾金魚》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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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漂泊的人什么時候最思鄉(xiāng)?
答案或許有很多種,但大抵都是不如意的時候。
在畫《八尾金魚》時的常玉,想必是思念著故鄉(xiāng)的。這一方面是對家族經(jīng)濟支援的長期依賴,另一方面也是對幼時萬千寵愛集于一身的懷念。
所以在桌面上頭,常鋪陳著一塊帶有中國紋飾的刺繡織布,提醒了我們常玉出身的家庭,回顧其30 至60 年代的作品,這塊織毯不斷地出現(xiàn)在他的作品中。如在30 年代的《粉紅裸女臥像》、40年代的《綠意》、50年代的《聚瑞迎香》均可見,此使得此對象不僅僅為一個被繪畫的對象物,更帶有一深層的指涉。
《八尾金魚》局部
常玉《聚瑞迎香》1950年代作
美學(xué)評論家蔣勛曾說:“常玉旅居異國四十余年,他的鄉(xiāng)愁隨著歲月,越加濃烈,而鄉(xiāng)愁其實并不具體,也許并不是土地、人民這些抽象的概念,更不會是世俗淺腐的國家或民族的籠統(tǒng)意象。鄉(xiāng)愁有時是一段難以忘懷的曲調(diào),盤桓縈繞,揮之不去,鄉(xiāng)愁可能是常玉畫中的一片紅,喜氣卻又寂寞。”
而鄉(xiāng)愁在此,亦更或是這塊隨常玉飄洋過海,隨身攜帶的織毯。作品呈現(xiàn)一種生活的閑適、優(yōu)游的趣味,透過那富麗動人的色彩,常玉亦悄悄地訴說了對于故鄉(xiāng)的思念。
或許是鄉(xiāng)愁及生活上的困苦的影響,常玉在四、五年代之后的作品,總是刻意把動物的體積縮小,在深遠無垠的空間襯托下,流露淡淡的孤獨和寂寞。而他也再沒有用小把戲來改變自己生活運勢的幻夢,選擇直面殘酷的生活。在被孤寂徹底吞沒前,《八尾金魚》仍是心懷熱情和天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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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愛做菜的常玉曾說:“歐洲繪畫好比一席豐盛的菜肴,當中包含了很多燒烤、煎炸的食品以及各式肉類。我的作品則像是蔬菜、水果及色拉,能幫助人們轉(zhuǎn)換及改變對于欣賞繪畫藝術(shù)的品味。許多當代畫家們總帶點欺騙地以多種顏色作畫,我不欺騙?!?
常玉將自己的繪畫風(fēng)格喻為清淡的水果色拉,在他的作品里,沒有贅言,筆筆均有其意義,沒有繁復(fù)多樣的色彩,他試圖用最低限的色線,言說他的信仰、闡述他的世界,當中動人的光華卻未曾被削減,歷久彌新。
1960年代的常玉與美國攝影家Robert Frank在巴黎合影
如同常玉的忘年之交暨知名攝影師法蘭克(Robert Frank)所說:“常玉的作品是他生命的重心。他的畫作抒發(fā)著愛、孤寂,以及對遙遠祖國的思憶。他把安詳遨游于生命間的靈魂,給予他畫中的花卉、女人、魚及豹。”
常玉的大膽用色與舒放流暢的線條,他筆下的《八尾金魚》,與馬諦斯亦曾在盛年時創(chuàng)作《金魚》相比,多了一分恬靜的優(yōu)雅。他將東方的文人氣質(zhì)與富麗的民族色彩完美交融,取得一自然完滿的平衡,東西爭輝各顯特色。
亨利·馬蒂斯《金魚》 1912 年作
莫斯科 普希金博物館藏
《八尾金魚》一作來源有序,最早為常玉攝影家好友法蘭克珍藏。1997年蘇富比為其舉辦了一場重要的個人專拍,當中呈現(xiàn)常玉21件作品,此珍稀的《八尾金魚》在當時為該專拍的封面作品,其后被收錄在多本常玉畫冊之中,并曾被選用為耶魯大學(xué)的“常玉獎學(xué)金簡介手冊”的封面,其重要性與代表性不喻自言。
常玉在《八尾金魚》呈現(xiàn)對線條、色彩的抽象美感之外,舍棄極致的表現(xiàn)主義或形式主義方式,成為兩者之間的連接點,成就藝術(shù)上一種大境界、大開拓,為后來幾代的中國現(xiàn)代藝術(shù)家奠定了一種完美范例及藝術(shù)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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