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20/3/9 15:53:39 來源:雅昌藝術(shù)網(wǎng)
容庚先生像
機緣巧合,近得數(shù)種稿抄本書畫目錄,計如下:金鳳清《澹復(fù)虛齋書畫緣錄》、曹文埴《石鼓硯齋書畫錄》、謝希曾《契蘭堂書畫錄》、謝信齋《信齋書畫記》、李恩慶《愛吾廬書畫記》等等。翻閱數(shù)過,偶然發(fā)現(xiàn)這些抄本全為容庚先生親手抄錄,至為難得。適值疫情大熾,困于寒舍,因就所涉抄本簡述之。就教方家,期能引玉。
進入正文之前,似有必要將容庚先生(1894-1983)學(xué)術(shù)履歷略述一過。1922年,容庚與容肇祖赴京求學(xué),1926年始任燕京大學(xué)襄教授,自此開始其關(guān)于中國金石書畫長近一甲子的學(xué)術(shù)研究生涯。1936年7月,容氏編《頌齋書畫錄》、《伏廬書畫錄》,并于當(dāng)年11月至12月出版。其后,僅1941年一年,容庚陸續(xù)編訂出版有《吳歷畫述》、《<紅豆樹館書畫記>校記》、《<畫說跋>為董其昌著作考》、《<龔蝢畫訣四種合抄>跋》等;1948年(55歲),又補寫并出版《歷代著錄畫目續(xù)編》、再次校訂《倪瓚畫之著錄及其偽作》一文。之后,他的研究興趣開始轉(zhuǎn)向碑帖。如1950年(57歲)續(xù)寫《法帖叢考》、1952年(59歲)作《淳化秘閣法帖考》、《法帖提要跋》、《評法帖目六種》等。1980至1986年,碑帖類著錄工具書《叢帖目》四冊,陸續(xù)在中華書局香港分局出版。
言歸正傳,書畫著錄相關(guān)歷來是中國美術(shù)史類典籍大宗。這些書畫著錄,保存了歷代流傳書畫的豐富信息,無論對于書畫史研究,還是書畫鑒藏,都有重要的文獻價值。但如何檢索這些汗牛充棟的歷代文獻,則是一個不得不面對的重要問題。此前,美國人福開森編寫了《歷代著錄畫目》(1933年),引用書籍110余種,包括書畫題跋,洋洋大觀,頗開風(fēng)氣之先;之后循仿其例的在在多人。容庚1948年撰《歷代著錄畫目續(xù)編》,體例即襲福氏《畫目》,計引書六十余種,收歷代畫家九百余人畫目近六千條(注:北京圖書館出版社近期將兩書合編為《歷代著錄畫目正續(xù)編》影印出版)。
與福氏《歷代著錄畫目》堪稱雙璧、并為今人研究古代書畫必備工具書的《歷代著錄畫目續(xù)編》建立在容庚對大量珍稀稿抄本的全面抄錄和整理的基礎(chǔ)之上。是書雖然成于1948年容氏南返之后,但其主要工作應(yīng)該都是在北京燕大時著手的。比如原藏于非闇的《愛吾廬書畫記》,后附容氏題記,作于三十四年(1945年)他返粵前年。《歷代著錄畫目續(xù)編》收錄的許增《娛園藏畫記》鈔本,該鈔本現(xiàn)藏北京大學(xué)圖書館,故推測是書是容庚在北京教學(xué)時見到過該書。
《歷代著錄畫目續(xù)編》收錄的書畫錄,幾乎都是極為精希之品種。粗略看了下,有三分之一是《中國書畫全書》、《美術(shù)叢書》等未收錄的。前述數(shù)種書畫錄,除《契蘭堂書畫錄》外,均不見于《中國書畫全書》、《美術(shù)叢書》等常用工具書。雖均為容氏抄本,但有些也未能收入容氏《續(xù)編》,如《石鼓硯齋書畫錄》。不過,它們卻又基本見于謝巍《中國畫學(xué)著作考錄》。因此,為了方便,以下在敘說容庚稿抄本同時,若謝書有涉,即照引,以與容氏說相較。
謝巍《中國畫學(xué)著作考錄》
南京藝術(shù)學(xué)院謝巍先生著《中國畫學(xué)著作考錄》一書,收錄從漢至近現(xiàn)代關(guān)于中國繪畫史中的史傳、論說、作法、圖譜、品評、著錄、題贊、鑒定、收藏、裝潢等各類相關(guān)著述,其中狀況不一,有的著作已佚失,僅見于前人文獻中;有的藏于國內(nèi)外各圖書館、博物館;有的則為私人收藏;有的已經(jīng)出版于各類叢書或合集。謝巍先生對這些書籍逐一的走訪,考訂版本,有些甚至三訪而不能遂意。謝氏并對每書加以詳細的說明,甚至?xí)兴婕暗臅嬜髌罚嘤性敿毘?,著實令人佩服?
以下分述之。
一
、金鳳清 《澹復(fù)虛齋畫緣錄》
謝巍先生《考錄》:是書前有程庭鷺序,謂其所載皆審核精確,不欲夸多炫博。又有咸豐戊午作者自序。后為凡例 ,謂斯編專載其所藏之畫,其中所錄有隨時移贈友人者。書收錄凡三十六件,每種記載其款識、題詠或題跋、印記等,并記述畫之布置或筆墨,無考訂之語。所錄首載清王岑為其所繪《出關(guān)圖》,接錄諸畫不依時代為次,隨得隨錄。所錄畫家時代早者為元曹云西,明代有沈石田、文衡山、陸包山、徐天池等十五家,清代有王麓臺、金冬心、華秋岳、高南阜等十九家。其中無煊赫劇跡,可見是書不以炫耀夸奇為旨,而可征信。
版本:咸豐八年自刊本,見存上海畫院。
金鳳清 《澹復(fù)虛齋畫緣錄》
容庚先生抄本情況:容庚先生抄本《澹復(fù)虛齋畫緣錄》,與謝巍先生所述完全一致,故推測容庚先生抄錄的底本應(yīng)該也是咸豐八年自刊本。根據(jù)《容庚雜著集》可知,《澹復(fù)虛齋畫緣錄》初稿名為《鷃笑齋畫緣錄》。但件數(shù)的描述與謝巍相異,容庚先生說“著錄畫四十三件”、“注刪者十七件,鈔出附于刻本之后”。容庚先生還說“此二書為張珩先生索讓去,屬葉史蘇同學(xué)錄此副本”。
二
、曹文埴《石鼓硯齋書畫錄》
《石鼓硯齋書畫錄》未被選入謝巍先生《考錄》)一書。
概述如下:該書共四卷。卷一開頭為恩賜畫軸十五幅,后以“鳶”“飛”“魚”“躍”編目。其中“鳶”字號畫軸三十八軸、卷十五幅、冊五件,“飛”字號畫軸八十三幅、卷二十二幅、冊九件,“魚”字號畫軸八十七幅、卷十四幅、冊十三件,“躍”字號畫軸六十六幅、卷十七幅、冊三十四件,共計418件。該書所錄極為詳細,款、印、跋皆詳錄。
曹文埴 《石鼓硯齋書畫錄》
版本情況:
《石鼓硯齋書畫錄》共四卷,現(xiàn)僅找到卷一,即容庚先生先生的抄本,為藏于香港的微縮膠片。從膠片來看,抄本所用紙張為榮寶齋方格紙。扉頁有容庚先生所書“一九五七年十一月,鈔寄陳仁濤先生,容庚?!笨芍党o金匱室主人陳仁濤的。而《愛吾廬書畫記》、《澹復(fù)虛齋畫緣錄》皆為金匱室用紙,再加上同為藏于香港的膠片,所以推測這批稀見書畫錄,全是容庚先生抄錄,并送給陳仁濤的。
曹振鏞 《綸閣延暉文集》 臺灣圖書館藏抄本
另外,曹文埴及其子曹振鏞另有二書,均藏于國家圖書館,皆標(biāo)為佚名《書畫目錄》,索書號分別為:59298、59794。因國圖管理嚴格,掃描價格昂貴,未能得到這兩本書的相關(guān)圖片。該二書皆有部分內(nèi)容與《石鼓硯齋書畫錄》相同(相同的條目在《石鼓硯齋書畫錄》圖片中用紅色*標(biāo)示)。其中索書號為59298的《書畫目錄》,亦以“鳶”“飛”“魚”“躍”編目,目錄第一頁有“乾隆五十六年八月查記”一句,可知該冊的成書時間為1791年。索書號59794的《書畫目錄》中,記錄了乾隆十二年至二十五年中(除乾隆十五年之外)歷年重華宮茶宴。該書還著重記錄了“御筆綸閣延暉扁一面”,而“綸閣延暉”是御賜給曹文埴子曹振鏞的,曹振鏞所著即名為《綸閣延暉文集》。又臺灣圖書館有清道光丙午綠蘿書屋抄本《綸閣延暉文集》,也非常詳實記錄了諸多有關(guān)御賜的情況,其中便有“御書綸閣延暉扁一面”。
國圖所藏兩本《書畫目錄》皆已經(jīng)過浙江社科院陸蓓蓉女士考證,陸女士把索書號59298之《書畫目錄》歸為曹文埴名下,索書號59794則歸于曹振鏞名下,詳情請見陸蓓容女士《國家圖書館藏<書畫目錄>與曹振鏞的舊藏》一文。另陸女士為兩本書均寫了詳細的摘要,待日后付梓。故宮圖書館有一套抄本《曹文植家藏書畫目錄》,雖未見過原件或圖像,據(jù)陸女士講,該抄本也是以前文提及的國圖的兩冊稿本《書畫目錄》為底本的。
曹文埴的《石鼓硯齋書畫錄》中記錄了諸多有關(guān)宮廷賞賜的情形。在宮廷書畫的研究領(lǐng)域中,賞賜書畫的相關(guān)研究因缺少資料,一直被視為盲區(qū)。香港曾賣過一套王石谷冊頁,上有石渠寶笈章,但未錄入《石渠寶笈》;該冊又有“賜本”小印,大致可推測其淵源?!妒某廄S書畫錄》加上前述兩本《書畫目錄》,以及臺灣所藏《綸閣延暉文集》,似對捋清曹文埴其人之社會關(guān)系諸方面甚有裨益。
三
、李恩慶 《愛吾廬書畫記》
謝巍先生《考錄》:是書不見近代諸家書目著錄。然李佐賢《書畫鑒影》頗多抄錄《愛吾廬書畫記》所載之書畫。李玉棻《甌缽羅室書畫過目考》凡例有引是書。斯書似有刊本或傳抄本,俟續(xù)查。若確無傳本存世,可取《書畫鑒影》等書輯出其書。此書著錄之書畫,多為其家所藏?,F(xiàn)存世之書畫,嘗見鈐有“季云審定真跡”、“李氏愛吾廬收藏書畫記”等記。
版本:不詳,據(jù)《清畫家詩史》、《八旗畫錄》著錄。
李恩慶 《愛吾廬書畫記》卷四、聞見錄及容庚題記
孔網(wǎng)上出現(xiàn)的稿本《愛吾廬書畫記》
謝巍先生未能考出《愛吾廬書畫記》版本情況。據(jù)容庚抄本等,可簡介如下:《愛吾廬書畫記》共四卷,后有《題跋》、《自跋》、《聞見錄》各一卷,總計七卷?,F(xiàn)分藏三地,大陸藏有卷一、卷三,為容庚先生抄本;香港藏卷四和《聞見錄》,為微縮膠片,《自跋》亦可能藏于香港;斯坦福所藏部分是哪卷及館藏形式則均未知。最近在網(wǎng)上出現(xiàn)六頁《愛吾廬書畫記》,所錄之書畫亦可與容庚先生抄本互相佐證,而其筆跡與容庚所抄《激素飛清閣評帖》、《鑒余雜談》等非常接近,故猜測該六頁亦系容庚的抄本散出。
卷四最后有容庚先生題記全文如下:“右《愛吾廬書畫記》,前集四卷,乃北平李恩慶著。共著錄二百八件,今僅存卷三,明人四十一件;卷四國朝七十六件,共一百一十七件。此從傳抄本移錄,間有誤字,隨手校改,尚未能盡閱原稿。藏于照家,時假觀校之。三十四年十月七日容庚記?!?
《歷代著錄畫目續(xù)編》也僅錄了卷三、卷四、聞見錄、自跋。此處的記載多有勾抹,但最后有淡墨小字“缺第二卷”。并且從現(xiàn)在搜集到的卷數(shù)來說,事實也確實如此,且卷一也是容庚先生抄本,所用箋紙同為“金匱室”陳仁濤專用,格式與卷三、四無異。卷一可能在抄錄完后,一時不知所蹤。但統(tǒng)計所見卷一、三、四中的書畫數(shù)量,與容庚先生所述皆不相符。卷一錄35件,卷三錄42件,卷四錄68件。其中原因有待細審。王非非《寓意于物與真好自居——李佐賢書畫鑒賞研究》一文已經(jīng)對《愛吾廬書畫記》有非常深入的研究,可參看。
四
、謝希曾《契蘭堂書畫錄》二卷
謝巍先生《考錄》:是書前有嘉慶十五年作者自序,謂有二卷。書末有道光二十五年其孫嘉孚跋,云原稿已佚。此乃嘉孚整理其祖手自構(gòu)批諸書,見有引舉所見書畫者,為之摘錄而成。書實為謝嘉孚所編,書名仍沿舊稱而已,非安山之原稿。所錄書畫不分類,大致按時代編次,間年代先后稍有錯亂,因其非畫史,不必苛求之。所記書畫,文末必注為某人所藏,藉此可知流傳經(jīng)過,有助鑒定今尚存之書畫。安山嘗自言其“識見視王煙客、顧維岳、繆文子不多讓”,此言非自詡,書中如記楊南峰《六觀堂記》,可糾吳升《大觀錄》,認為此乃周天球所書之誤。書雖非安山舊稿,然亦頗有可資考訂異說者。
版本:
1、道光二十五年謝嘉孚跋刊本。
2、抄本,謝稚柳手抄并藏,有跋。
謝希曾《契蘭堂書畫錄》
《契蘭堂書畫錄》不算稀缺書畫錄,這可能也是該書未能被選錄入《歷代著錄畫目續(xù)編》的原因。容庚抄本第一頁有“原刻本每半頁八行,行二十二字”一句,書后全文抄錄了謝嘉孚的題跋,說明容氏亦是據(jù)道光二十五年刊本抄錄。
其實容庚先生不僅抄錄了謝希曾的《契蘭堂書畫錄》,他還發(fā)現(xiàn)謝希曾另有二書,見曾憲通所著《容庚先生選集》第424頁。其一為《契蘭堂所見書畫》一卷。書中說:“復(fù)觀吳辟疆《書畫書錄解題補甲編》,又知其著有《契蘭堂所見書畫》一卷。今夏,潘景鄭先生抄未《契蘭堂帖》目,復(fù)承以《契蘭堂書畫錄》見假?!绷硪粸椤镀跆m堂書畫錄跋 》一卷,書中說:“《契蘭堂書畫錄跋 》一卷有希曾自識及嘉孚跋,共八十種?!睍羞€提到“道光二十六年秋,開雕于謝氏聿修齋”,也和容庚先生抄本首頁所錄“道光丙午年秋間雕于謝氏聿修齋”相符,進一步說明容庚先生所依之本是謝氏聿修齋刊本。另容庚先生抄本所用紙張亦為“金匱室”用紙,足證其與陳仁濤關(guān)系非同一般。
五
、謝信齋《信齋書畫記》
謝巍《考錄》未收錄該書。
容庚先生抄本后有其題記如下:“謝信齋所著《瞆瞆齋書畫記》,余嘗假錄副本,楊息柯于歸石軒畫談是,曾引其所藏傳壽毛人物、八大山人小鳥圖。去年冬畫估以信齋所輯陳深州題畫詩存求售,索價三百金,留案頭者數(shù)月。茲費三日之力,錄其所記書畫。至于陳希敬、方廷瑚諸人之題畫詩,皆從刊落,故易名信齋書畫記云。三十三年二月廿一日容庚先生記?!笨芍恫Z瞆齋書畫記》也是謝信齋所著。《信齋書畫記》是對《瞆瞆齋書畫記》的補充,在該書第一頁,又有《陳深州題畫詩幸存錄序》標(biāo)題,這與容庚“故易名信齋書畫記云”相符。所錄之畫作,除第一件為《南唐趙幹秋江晴嶂圖卷》外,皆明清之作。畫面描述、款印、題跋皆記錄詳實。
?左上:鄧實《輯錄余談》 右上:謝信齋《信齋書畫記》
左下:鄧實《鑒畫真詮》右下:楊守敬《激素飛清閣評帖記》
六
、楊守敬《激素飛清閣評帖記》和鄧實《鑒畫真詮》、《輯錄余談》
謝巍《考錄》未收錄以上三種書。由于這三種書已經(jīng)非常晚了,雖為抄本,但研究價值略遜一籌,故一帶而過?!都に仫w清閣評帖記》前有容庚先生所書書名,并注明底本是楊守敬稿本。后有容庚先生題記:“卅四年三月錄自東方文化圖書館《藏帖目稿》中楊氏手稿。聞日本有刻本,待他日覓得再??敝?,容庚記”。
《鑒畫真詮》、《輯錄余談》底本為鄧實所書稿本。容庚的抄本書法風(fēng)格與《激素飛清閣評帖記》完全一致,又用的是帶有“頌齋”二字的箋紙。頌齋即為容庚先生的號。故可知鄧實二書也是容庚先生的抄本。
又及:3月6日為容庚先生駕鶴之期,謹以此文為之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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