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19/6/12 9:49:10 來源:西泠拍賣
拍場首現(xiàn)之
湯貽汾晚年重要詩詞手稿冊探賾
世稱武臣能詩者,曹景宗也;武臣能畫者,李思訓也(謝堃《春草堂詩話》)。身為武將且在近現(xiàn)代詩畫巨子中占一席之地的,湯貽汾是一個。清代著名畫家、詩人湯貽汾(1778 - 1853)晚年詩詞手稿冊《琴隱集》、《師堀草》即將于2019西泠春拍呈拍。
這份特殊的“雨生貽墨”,收錄了道光十八年至二十一年(1838 - 1841)、咸豐元年至三年(1851 - 1853)間,湯貽汾所撰詩詞二百五十余首,其中約三分之一未見刊行,內(nèi)容涉及湯貽汾與戴熙(清道光、咸豐時期,與湯貽汾齊名的另一位山水畫大家)、朱石梅、六舟等人的詩畫題贈,在別業(yè)琴隱園、獅子窟與諸友的雅集唱和,以及太平天國戰(zhàn)亂感懷,具有極高的文史、藝術價值。
道光二十七年(1847),湯貽汾七十大壽,眾人欲醵資為之祝壽,湯言:“祝吾之年而壽以殤酒,曷若傳吾之詩而壽金石耶!”
2019西泠春拍拍品
吳葭舊藏湯貽汾詩稿冊《琴隱集》、《師堀草》(部分未刊)
(清)湯貽汾著
清道光咸豐間手稿本
2冊 竹紙
開本:24×17.6cm 28.2×17.6cm
鈐印:琴隱園(白)師堀主人(白) 湯鬻翁七十五歲后又號堀叟(朱)
鑒藏?。赫f劍樓藏書(朱) 吳葭之?。ò祝?稼農(nóng)(朱) 吳(朱) 說劍樓藏(朱)
部分出版:《琴隱園詩集三十六卷 詞集四卷》,(清)湯貽汾撰,清同治十三年(1874)曹士虎刻本。
說明:吳葭(稼農(nóng))舊藏,藍色灑金絹面舊裝,保存完好。
命運的確有跡可循么
湯氏著有《琴隱園詩集》、《琴隱園詞集》、《畫荃析覽》、雜劇《逍遙巾》等。他有一個習慣,寫詩時附詩注,多者達上百字,從所涉事件的年份推算出相關人物的年齡加以備注,這種獨特的命運比照方式,往往在暗示或者印證某種歷史綿延與斷合。
道光十二年(1832)秋,55歲的湯貽汾罷官后僑寓金陵;咸豐三年(1853)太平軍破南京城,已退隱的湯貽汾在76歲高齡,組織鄉(xiāng)勇予以抵抗(首現(xiàn)拍場的這兩冊詩稿的創(chuàng)作大約也集中在這兩個重要時間段)。如非事敗殉節(jié),1864年,87歲的湯氏將聞曾國藩率湘軍攻占天京;1911年辛亥革命爆發(fā),134歲的湯貽汾該以何種姿態(tài)接受大清滅亡與民國成立;1937年,160歲的他定再次怒起以抗日軍兵臨南京城下….
浙江衢州常山輝埠鎮(zhèn)龍山
“琴室、琴臺、棲云洞、萬民石”等石景的命名均與湯貽汾有關。傳湯貽汾曾在此琴臺石撫琴。
本拍品局部
《琴隱集》辛丑(1841年)
當然湯氏命運在咸豐癸丑(1853)戛然一頓。太平軍攻破南京,為示對清廷的忠誠,湯貽汾扶杖出門,投池自盡,謚貞愍。截至天京事變,清方陣亡高官達到數(shù)十位,上謚壯節(jié)、武烈、忠愨[què]、果毅諸種,以表捐軀報國的至上功榮。戰(zhàn)爭不可避免地以個體生命來結(jié)算,《金陵省難紀略》載:“數(shù)百萬生靈,城初破死者蓋已不下數(shù)十萬矣?!?/P>
湯氏出生忠孝世家,祖父湯大奎、父湯荀業(yè),因臺灣林爽文起義殉職。乾隆六十年(1795),18歲的湯貽汾襲職,以“難蔭”(清制,凡因先代殉職而錄用其子孫的,稱為難蔭)出任浙江樂清協(xié)副將。道光十二年(1832),湯貽汾55歲,擢樂清副將,因病未赴任,退隱江寧,重設并寓居琴隱園,悠然塵外,時常與文人墨客聚作詩會。道光十九年(1839)夏,湯貽汾歸里建忠孝祠。咸豐癸丑年(1853),投池自盡。
一生在軍事上防御的他,在筆端努力地“去史詩化”。忠武家風,文人底色。作為文學家的湯貽汾,一直作著“去政治化”的努力。吊詭的是,其出生之前就已經(jīng)被官方話語系統(tǒng)全面肯定了。武進湯氏,傳奇中的傳奇。也就是說他是一個身份被提前確認了的人,一個被命運預設的人。在他的手稿中,我們看到一個被命運書寫的人在努力書寫,以風雅倚聲悲愴,直至歸水出途。
關于杭州的詩與事
大麥嶺蘇東坡題名石刻
杭州浙江賓館西北處的圍墻外有一塊巖石,尺寸不大,名氣不小。約一平尺的石面上,楷書十五字題記:“蘇軾、王瑜、楊杰、張璹同游天竺,過麥嶺”,經(jīng)過近千年歲月磨蝕現(xiàn)如今仍然依稀可辨。中國歷史上的文化巨人蘇軾(1037-1101)在北宋熙寧、元祐年間,曾兩度出任杭州的地方官。根據(jù)記載,杭州吳山寶成寺感花巖、水樂洞、慈云嶺、七寶山一滴泉等地,都有其相關詩刻。
大麥嶺蘇東坡題名石刻現(xiàn)狀
在杭州西湖,歷代留下的有關蘇軾書跡的題刻,最初為當時即刻之于石的;也有后人出于崇敬和愛戴,把蘇軾筆下迤邐風光的詩句移刻到西湖美景中的;再有則是蘇軾陷入政治清算風波(史稱元祐黨爭),被權奸蔡京下令銷毀其一切文集和書跡后,文化商人又有意將誤錄誤傳的贗作大書大刻,官禁私買,訛誤冒名的。所以清代的蘇東坡研究專家王文浩在《蘇文忠公詩編注集成總案》中寫到“公書跡、石刻一項,最為難辨”。
本拍品局部
《琴隱集》辛丑(1841年)
題東坡西湖麥嶺題名后
道光七年(1827)湯貽汾任湖州協(xié)鎮(zhèn),常往來于湖州、杭州之間,參加了杭州當時頗具影響力的東軒吟社。道光十二年(1832)湯貽汾從杭州歸武進,即詩注“我五十五自杭告歸”。在杭州期間,他觀覽了大麥嶺那塊被認為最著名的蘇軾題詩原刻,抒情的同時也作了一番比對考證。大麥嶺題名刻石從南宋施諤編撰的地方文獻《淳佑臨安志》以來,在主要的西湖史籍均有著錄。此刻不書年月,但據(jù)湯貽汾曾經(jīng)的長官、學者阮元(1764-1849)考證:“同游三人與龍華題名同。又與咸淳《臨安志》所載韜光題名同,二刻皆元祐五年三月二日,此一時之書,故不復紀年云。”對題刻的時間,湯貽汾判斷與阮元一致,元祐五年即蘇軾第二次蒞杭之時,根據(jù)湯氏的習慣推算了蘇軾的年齡,兩相比照,慨嘆黨禁的嚴迫,“公胡不歸坐無田,我歸無田恃有天”。
通過實物或者拓片的書跡比對,湯貽汾得出“龍華用筆肥滯,非公所書”的結(jié)論。龍華指的是蘇軾龍華寺題名?!洱埲A寺題名》,清乾隆年間翟顴、翟瀚編的《湖山便覽》卷十一言及,全文初見于李衛(wèi)《西湖志》。阮元認為“東坡諸題,惟此刻(指大麥嶺題刻,筆者補注)未經(jīng)黨禁之摩礱者,尤可寶也”,也可以說大麥嶺題刻被普遍認為是蘇軾西湖題刻唯一的手跡遺存。
對詩集稍加翻閱可以發(fā)現(xiàn),湯貽汾對《東坡全集》、《東坡志林》是十分熟悉的。《東坡志林》為蘇軾晚年遭貶謫期間的閑散之作,是高文大冊之外可愛的小文小說(明代袁宏道語)。蘇東坡以自己的諧謔縱浪,消解貶謫之苦自我救贖。于是一位天才的游戲之筆、尤其是記游懷古的篇章,給另一位天才以極大啟發(fā)。一方面是審美趣味,一方面是書寫策略,對于有同樣跑山訪古愛好的湯貽汾來說,人格在片語單詞間兩相映照,無不畢具。
關于杭州的詩與人
飛來峰韓蔪王翠微亭題名 與 六舟和尚
韓世忠,一位與岳飛并世而立的南宋名將,也是中國歷史上最著名的蔪王。盡管其英名永被后人歌頌,改變不了一個被罷兵權的軍事家的命運。當他被追封為王爵時,前一任皇帝、那位以藝術之夢為終極關懷的宋高宗趙構(gòu),早已對朝政感到厭倦。紹興和議后,宋金戰(zhàn)爭已經(jīng)基本沒有重大戰(zhàn)事,韓世忠之類的武將逐步退出歷史舞臺。岳飛小韓世忠十四歲,隱退后的韓世忠密切注視著岳飛的冤獄。滿朝文武懾于秦檜淫威鉗口結(jié)舌,惟有韓世忠挺身詰問秦檜,怫然日:“相公,莫須有三字,何以服天下乎!”(《建炎以來系年要錄》載)
本拍品局部
《琴隱集》辛丑(1841年)
題韓蔪王翠微亭題名
題六舟剔燈圖
湯貽汾另作《題宋髙宗賜韓蔪王敕》(敕存吳中南禪寺,僅餘十三字,云:虎皮櫜鞬一副,弓五張,至可領也。后有御押一字 。):幾人九錫(賜)拜恩專,霹靂驚聞射石穿。誰識弓藏山澤去,蹇驢不用虎皮韉。
2017西泠春拍拍品
釋達受(六舟)手拓、楊澥、
徐 楙、黃賓虹等題跋
宋高宗賜韓世忠敕殘石拓本
成交價RMB: 805,000(含傭金)
櫜[gāo] 鞬[jiàn],指的是收藏盔甲弓箭的口袋和器具。在軟弱的朝代,詩性往往懸置在對一個強有力的政治體制和國家話語系統(tǒng)的期待,或失望、乃至絕望?!八斡惺乐叶簧朴?,惜哉”。宋代高宗皇帝對有功之臣“九賜”嘉獎,這種對國家主權統(tǒng)一的美好喻意和激勵,并無法保障領土完整和安全。在政治斗爭中落敗的主戰(zhàn)派,有的只是忠臣之間的惺惺相惜,一段岳飛與韓世忠的故事被記載在杭州飛來峰山坡上的翠微亭中。
南宋紹興十二年,韓世忠為懷念岳飛,在西子湖畔飛來峰半山腰建了“翠微亭”,亭的名字是韓世忠根據(jù)岳飛寫的《登池州翠微亭》一詩而命名的,表達了韓世忠對岳飛的深切懷念之情,以及未能挽救岳飛的悲慨。因政治滌蕩早入懸車之年,同樣出生將門的湯貽汾,看到亭下右側(cè)崖壁上韓世忠與梁紅玉之子韓彥直年僅12歲所書之刻石殘文,必然聯(lián)想到自己的命運,年僅十歲數(shù)罹大難,祖父與父親同日遇害,家中又遭抄家大禍。站在亭里,放眼四處觀覽,滿眼青翠。他人游息之所,岳詩回響不絕:好水好山看未足,馬蹄催趁月明歸。
飛來峰翠微亭及六舟拓《韓世忠翠微亭題名》
浙江省博物館藏
道光七年(1827),靈隱寺續(xù)修寺志,總纂沈鑅彪邀請六舟和尚協(xié)理。
六舟是早期青銅全形拓的代表人物,是湯貽汾同喜好金石碑拓。“排突山梯,剪竹剔苔,手拓精本,糾誤前志,不勝欣喜”,沒有什么比將愛好成為工作更幸福的事了。從容拓得飛來峰遍布的題名,簡直是一項為六舟量身定制的工作。拓得一百四十余種,其中就包括《韓世忠翠微亭題名》,對自己超越了丁敬創(chuàng)作出更為精致的拓片,六舟本人十分滿意。在湯貽汾詩集手稿中,《題韓蔪王翠微亭題名》與《題六舟剔燈圖》先后相連,年近半百的湯貽汾是否與六舟同行不得而知。
可惜湯生好身手,但與吾儕爭不朽
(曾燠《湯生歌》)
“驢背不如江上好,飛來憶我肯來飛”。湯君生時值久旱,墮地即大雨,得名雨生。錢镠在位期間,亦為民逢旱祈雨,求道泰時康,市物平和,湯貽汾曾作六百多字的題記和259字長詩《題錢武肅王投告太湖水府龍簡》。治理錢塘江并不是靠傳說中的射潮,而是通過錢镠王的治理。殉國悲三世,題詩激眾心,滾滾的歷史長河中,究竟有幾人能被世人銘記?
湯貽汾作為書畫研究重鎮(zhèn),詩稿俱不可見,忽然得其原貌,對今日研究而言,是有補于世的第一手材料。當個人詩史與王朝興替交織在一起的時候,我們能不能以更為宏闊深徹的文化眼光去透視晚清文化氛圍與這一具體文學現(xiàn)象之間的聯(lián)系,能不能以全景式的文化視角來考察湯貽汾一生的文學創(chuàng)作呢。除了琴隱園內(nèi)詩文唱和之雅,以及忠孝傳家的烙印,在這些慣常表述之外,我們爭取能找到引發(fā)話題的更深度的力量。
此二冊詩稿藍色灑金絹面舊裝,現(xiàn)今仍保存完好,為辛亥革命功勛吳琳(稚英)之子吳葭(稼農(nóng))舊藏。太平天國運動所帶來的圖書之厄,的確是讓每一代知識分子觸目驚心。當中國的農(nóng)民用自己的方式開展救國運動的同時,太平天國運動也帶來了宗教意識濃厚的新詞新義位(詞的每個意義稱為義位)。湯氏詩稿校讎過半,太平軍就攻入江寧。三子湯祿名于戰(zhàn)亂中救出詩稿,湯氏侄婿曹秉仁、湯貽汾故友韓崇主持重刊,帶清廷收復蘇州,詩稿刻板均在戰(zhàn)火中失離,曹秉仁四處搜訪少量試印本,悉照原刻刻之。
一位執(zhí)筆的將軍,終其一生盡職于所效力的政權之防守,一個持劍的詩人,竭力在性靈的底線對語詞進行著防守。在行詩用語之際,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對普通人命運的關注和對民間語言的吸納接受,仰仗筆錄文字,盡可能地調(diào)適自身的文化語境,這或許是面對新發(fā)現(xiàn)的文本的一個切入點。既然歷史的語境和敘述在不斷改變,那么歷史的客觀真實最終一定落在真真切切的人性之上。
費丹旭 《東軒吟社圖》 湯貽汾像(撫琴者)
本文參考
鮑志宏《湯貽汾研究》
潘振方《袁枚之后的隨園》
王屹峰《古磚花供——六舟與19世紀的學術和藝術》
陳漢民、洪尚之《蘇軾杭州西湖題刻當議》
梁秀坤《太平天國起義對江南學術共同體的影響》
西泠印社二〇一九年春季拍賣會
- 預 展 -
7月3日 至 7月5日(周三至周五)
浙江世貿(mào)君瀾大飯店(杭州市曙光路122號)
杭州黃龍飯店(杭州市曙光路120號)
- 拍 賣 -
7月6日 至 7月8日(周六至周一)
浙江世貿(mào)君瀾大飯店(杭州市曙光路122號)
- 上海巡展 -
6月23日 至 6月24日 (周日、周一)
靜安昆侖大酒店(上海市靜安區(qū)華山路250號,
原靜安希爾頓酒店)
滬公網(wǎng)安備 31010102006431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