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shí)間:2018/12/19 10:21:09 來源:雅昌藝術(shù)網(wǎng)
石濤《程京萼對題八開山水冊》冊頁1681年作 紙本 繪畫17.5×12.5cm×8;書法17.5×12.5cm×8
[北京匡時(shí)]澄道——古代書畫夜場
2018年12月6日晚,北京匡時(shí)2018秋拍“澄道——古代書畫夜場”在北京國際飯店會(huì)議中心舉槌,本場共46件精品上拍。其中,石濤《程京萼對題八開山水冊》以2800萬元起拍,3050萬元落槌,加傭金最終以3507.5萬元成交。(拍前估價(jià):3000萬-3500萬元)
石濤于1678年由宣城來到金陵,1687年離開,在金陵前后有九年時(shí)間。此冊中透露出石濤金陵活動(dòng)前期的若干情況,其中涉及與先著、田林、李永靖、程京萼、獨(dú)任禪師等交往的史實(shí),在石濤研究中有重要價(jià)值。石濤與其法門兄弟喝濤一同掛錫于大報(bào)恩寺所領(lǐng)寺院西天禪寺,大約在1680年入住一枝閣,一枝閣之名為石濤所命,因此居所乃是深山中極小之茅屋,僅能容身。北京匡時(shí)秋拍這套石濤《程京萼對題八開山水冊》,作于康熙辛酉(1681年)八開冊頁為石濤金陵前期作品,藝術(shù)水準(zhǔn)高,其藝術(shù)價(jià)值與大致同期的《清音圖冊》(藏故宮博物院)等相媲美,同時(shí),此期存世石濤作品不多,故此冊彌足珍貴。
出版物著錄封面
這套冊頁,紙本,墨筆,石濤畫山水八開,每開17.5×12.5cm;程京萼對題書法八開,17.5×12.5cm。八開山水反映的情況,與此期石濤筆墨、構(gòu)圖等方面的特點(diǎn)完全相合,一視即可知此為石濤真跡無疑。冊頁被收藏者精心裝裱,前有題簽:“石濤神品,梓溪?jiǎng)⑹险洳亍?,左?cè)向下鈐“孝谷珍藏”朱文長方印,冊中多開亦有此收藏印。劉孝谷可能就是此冊的裝裱者。上海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藝苑掇英》第七十五期第20-25頁曾影印此冊。
此冊尺寸不大,但石濤獨(dú)特的精神氣質(zhì)映現(xiàn)其中,作品出入宋元以來大師之門,但又能獨(dú)出機(jī)杼,將歷史感懷寓于當(dāng)下直接生命體驗(yàn)中,鮮活靈動(dòng)中愈見深沉。如第四開濕墨畫其即目所見所感,遠(yuǎn)處長江帆檣若隱若現(xiàn),近處畫一人往深山中前行,這正是他日日歸去的一枝閣所見。圖作煙云四壁的樣態(tài),是他的生存記錄和生命感思。與龔賢“空谷之足音”山水小幅的構(gòu)圖相似。
八開對題,均出自于程京萼一人之手,程京萼存世書法作品今時(shí)有所見,此冊書法、印章與其傳世作品相合。程京萼(1645-1715),字韋華,號(hào)祓齋、韡老、抱犢,江南徽州府歙縣槐堂人,居金陵,又往來于揚(yáng)州,著名學(xué)者程廷祚(1691-1767)之父。清書法家包世臣《藝舟雙楫》“國朝書法”將其與石濤同列于“逸品下”。此冊兼有正、行、草諸體,書法具有較高水平。京萼也是著名收藏家。石濤生平與之相交前后二十馀年。本冊頁是今見反映二人交往最早的存世作品。
石濤與八大山人晚年交往的重要引線人,是一位叫“抱犢翁”的詩人,這位抱犢翁就是程京萼。1697年,石濤大滌草堂成,八大山人為其作《大滌草堂圖》,石濤題詩于上,其中有:“程子抱犢向予道,雪個(gè)當(dāng)年即是伊。”1696年前,石濤并不認(rèn)識(shí)八大山人,他是通過程抱犢的介紹而得知的。程京萼是八大山人的好友,上海博物館所藏八大書畫合裝卷中,有一則山人跋語:“此卷為黃子久小筆山水圖,細(xì)碎深遠(yuǎn)處佳,云林既得其佳處。過此數(shù)百祀。一窺仿之,以遺蕙巖廣陵。聞苦瓜長老近為廣陵設(shè)大石綠,與抱犢子疏渲致工,果爾?八大山人畫乃鬻手者已?!庇纱丝梢姵瘫倥c兩位偉大藝術(shù)家不平常的交誼。
石濤剛來金陵之時(shí),程京萼家就住于城西,離石濤所在大報(bào)恩寺不遠(yuǎn)。程京萼有詩稱:“居近鳳游寺,時(shí)登鳳凰臺(tái)?!边@里是石濤常來之地。石濤晚歲居揚(yáng)州,與京萼還保持密切關(guān)系。今存世石濤作品,除了此冊之外,尚有數(shù)件與京萼有關(guān)。如今藏于日本京都泉屋博古館的石濤十二開《山水精品冊》,是石濤生平代表作品,其上就有京萼的對題多幀。廣州市博物館藏十四開書畫雜冊,其中有一書法作品,便是石濤為懷念京萼而作。其云:“二月已過三月中,梅花不放抱犢翁。翁喜梅花有奇骨,梅亦對翁多古風(fēng)。廣陵思煞好朋輩。恨不見翁猶我同。高談雄辯耳邊近,身未渡江神已功。鐵畫草能開百代,玉鉤新月掛高空。好將一幅摩天紙,試展翁書始盡雄。懷韋華江寧不至,大滌山人濟(jì)。”此作大致作于1697年。石濤與這位藝道知己保持著畢生的友誼。
說到程京萼,還與近代一件收藏界有趣的往事有關(guān)。美籍華人收藏家王方宇先生畢生好八大山人畫,他在收藏品中發(fā)現(xiàn)程抱犢、程京萼的名字,不詳其情,便寫信求教于張大千,他后來在文章中提到此事:“方宇曾寫信問張大千先生關(guān)于程抱犢的事跡,1974年冬得回信說所見石濤作品,涉及程抱犢者有三件:一、八大山人《大滌草堂圖》石濤題詩。二、吳湖帆舊藏石濤山水卷,題詩中曾提及程抱犢;三、《石濤黃山卷》,上款是抱犢?!贝笄б膊恢瘫倥c程京萼為同一人。大千指吳湖帆所藏石濤山水卷中“曾及梅瞿山、雪坪兄弟及抱犢與呂楚生多人”,乃誤記,該跋原文為“偶憶諸師友,筆墨中人,自宣城起,畫社中有梅瞿山、梅雪坪、高阮懷、蔡曉原、呂定生、王玉楚、徐半山詩畫行一路”,并無抱犢之名。
石濤《程京萼對題八開山水冊》山水與書法對題,并非收藏者拿來二人之作隨意配搭而成,程京萼對題乃據(jù)石濤山水特意而作,對題與原畫相互生發(fā),既反映二人交往之情誼,又是一種深度的藝術(shù)對話。如第六開石濤畫深山大壑,京萼對題“天闕、祖堂幽勝之處有此景也”,當(dāng)是對他們曾經(jīng)優(yōu)游的追憶。
石濤雖是生性孤僻之人,但極愛與志同道合者游,這套冊頁涉及的幾人都是石濤初來金陵時(shí)交往的好友。先著(1651-?),詩人,四川瀘州人,先世遷金陵,字謂求,又字遷甫,號(hào)蠲齋。石濤來金陵時(shí),先著就住長干里,距石濤很近,他是石濤的畢生知己,性耿介,與石濤相投。先著題詩談到八大與石濤:“雪個(gè)西江住上游,苦瓜連年客揚(yáng)州。兩人蹤跡風(fēng)顛甚,筆墨居然是勝流。”志山,即金陵詩人田林(1643-1730年后),字志山,美髯,自號(hào)髯農(nóng)。石濤來金陵后與之朝夕相伴,時(shí)抵足而眠,二人相與唱和之詩甚多,今藏于上海博物館的石濤《秋聲賦》手卷,即是為田林所作。石濤北京三年南歸,1692年深秋的急急歸程,就是為趕上田林的五十生日聚會(huì)。永靖,即詩人李永靖,也是石濤此期的好友。獨(dú)任禪師,乃金陵詩僧,工畫,與石濤相善,駐錫鐘山甘露庵,與石濤同為木陳道忞傳人。京萼在第二開山水中引獨(dú)任“小艇正愁風(fēng)不歇,荻花吹雪打鴛央(鴦)”詩句,渲染荻花飛舞的蕭瑟,來為二位臨濟(jì)傳人的無上清涼世界作注釋。
詩畫對題中深寓著他們生存遭際的共鳴。這些友人雖不像石濤是明皇室遺胄,但都有強(qiáng)烈的遺民心態(tài),冊中注滿流連舊都、感懷往事的無可奈何情愫。第八開京萼引玉田“有斜陽處,最怕登樓”,抒發(fā)的是他們深心中隱藏的故國嘆息。石濤金陵山水總在依稀迷離中,籠上惆悵的格調(diào),這套冊頁也不例外。第三開對題所謂草樹凄迷,江山睥睨,呼睡牛,努力去另辟個(gè)桃源人世,乃是尋求心靈的安頓之所,這是石濤金陵時(shí)期很多山水作品的當(dāng)家旋律。
八開冊頁賞析
第一開畫古松一株,盤旋向上,松下溪流中,畫一人坐篷舟之前。石濤是畫松高手,此圖可略見其功力。右上以正書題“石濤”二字,下鈐“石濤”白文小印。對題:“‘嚴(yán)光回首問張翰,近日鱸魚處處生?!芍^奇情奇語?!扁j“梅花屋”白文長印。張翰為西晉詩人,字季鷹,有高節(jié),曾在洛陽做官,《晉書·張翰傳》載:“翰因見秋風(fēng)起,乃思吳中菰菜、莼羹、鱸魚膾,曰:‘人生貴適志,何能羈宦數(shù)千里,以邀名爵乎?’遂命駕而歸。”而嚴(yán)光,又名嚴(yán)遵,字子陵,東漢著名隱士,曾與光武帝劉秀同游。嚴(yán)光與張翰二人雖同為士人崇仰之高士,但并不生活在同一時(shí)代,此關(guān)公戰(zhàn)秦瓊之類的事不可能出現(xiàn),故題者謂之“奇情奇語”。題者此語,無非為深化畫中的隱逸之思。
第二開畫林中高士,遠(yuǎn)山在望,近景處屋舍儼然。左下題有“石濤”二字,鈐“畫法”白文長印。對題以正書書寫,其云:“‘小艇正愁風(fēng)不歇,荻花吹雪打鴛央?!霜?dú)任師題畫句也。予愛其清超不俗,使其筆墨稍能持擇,與此相類,或可虛心聽人講究,非名僧而何!”下鈐“此中有真意”白文長印。左下角有“孝谷珍藏”朱文收藏印。
第三開構(gòu)圖奇迥,畫溪岸邊打漁之景。右下題“觀志山作書有此,石濤”。鈐“事菊”白文長印,此印未見于石濤他作中。對題書法云:“‘草樹凄迷,江山睥睨,扣角呼牛且起。不辭努力向東郊,另辟個(gè)、桃源人世?!}李董自耕煙圖《踏莎行》后半闋?!扁j?。骸搬隙腴允贰保ㄖ欤T~牌題者有誤記,所題為先著《勸影堂詞》中的《鵲橋仙》,詞的上半闕為:“院里風(fēng)光,渡頭煙水,五十年前仙李。老來何以事耕犂,要踏著、自家田地?!崩罱?,字董自,江寧人,時(shí)居金陵,與先著等相善,工山水。
第四開以濕墨作米家山水,墨法精微,為本冊中佳構(gòu)??睢靶劣舷娜?,同髯農(nóng)、永靖坐一枝閣,漫涂,石濤”。有“不從門入”白文印,此印曾出現(xiàn)于石濤早期作品中。對題:“米南宮、高房山,乃為后人藏拙地矣。淋漓生動(dòng),脈絡(luò)分明,如此固是高手?!币圆輹鴷骡j“寸心千里云山萬重”白文長印。
第五開以石濤特有的構(gòu)圖畫重山疊嶺,令人眼花繚亂,深山間有茅屋數(shù)間,一老者攜筇走向空山深處,前有擔(dān)者引路??睢笆瘽保骡j“石濤”白文小印。對題打禪語:“一瓶一缽垂垂老,萬水千山得得來?!扁j“獨(dú)占煙魁”白文小印。
第六開畫深山大壑,有松倒掛,愈見險(xiǎn)絕,一人循山路前行。構(gòu)圖頗似早年所作黃山圖中景??睢靶〕丝褪瘽凉?jì)”,鈐“學(xué)書”白文長印。對題:“天闕、祖堂幽勝之處有此景也。”鈐“耕馀草堂”白文方印。另有“孝谷珍藏”朱文收藏印。天闕,乃金陵近郊勝跡,在牛首山。祖堂,距大報(bào)恩寺不遠(yuǎn),為金陵近郊十四景之一。石濤至金陵后,與友人多次游歷此地。故程京萼有此題語。
第七開以篆法畫奇峰,是石濤習(xí)慣的奇迥山水構(gòu)圖模式??睢笆瘽?,有“石濤”白文方印。對題:“‘陰森日色來攫人,老樹居然異天地’,此余游祈澤寺長歌中語,何其似之!” 祈澤寺,金陵千年古剎,石濤在1683年所作《探梅圖卷》(今藏普林斯頓大學(xué)藝術(shù)博物館)中曾談及祈澤寺探梅之事,亦在金陵西郊。
第八開石濤以渴筆焦墨點(diǎn)出山體輪廓,此為石濤慣常之法??睢笆瘽凉?jì)”,鈐“不從門入”白文方印。對題:“張玉田《八聲甘州》結(jié)語云,‘從今后,有斜陽處,最怕登樓?!率估隙胖乓赘駷橹?,不過如此。十一字勝過宋人千首萬首詩也?!保◤堁住栋寺暩手荨吩凇坝行标柼?,最怕登樓”前并無“從今后”三字,乃京萼誤記。) 鈐印:“程京萼印”(白)、“韋華”(朱),并有“孝谷珍藏”朱文收藏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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