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18/11/26 19:52:59 來源:雅昌藝術網(wǎng)
[北京保利]中國近現(xiàn)代書畫夜場
黃賓虹 1865-1955 紀游山水四屏
鏡心 設色紙本
87×31 cm.×4 34 1/4×12 1/4 in.×4 約2.4平尺(每幅)
【題識】
1.粵西灕水有大排小磔諸山,羅列江岸,仇池靈壁俱在目前。元人曹云西得其大意。缸叟。【印文】黃賓虹印、黃山山中人
2.青城蔚然深秀,視峨眉為廣博,余曾信宿其中,月夜坐云房,泉聲林影,別有一境。缸叟紀游?!居∥摹奎S賓虹印、黃山山中人
3.臨安入歙,自藻溪以上,山峰環(huán)繞,溪澗縈迴,如游山陰道中,應給不暇。茲以北宋董巨筆意寫之。缸叟?!居∥摹奎S賓虹印、黃山山中人
4.蜀中嘉陵江山水渾厚華滋,唐李昭道、吳道玄雖有圖畫繁簡不同,非有范華原、董北苑筆墨難盡其妙。缸叟?!居∥摹奎S賓虹印、黃山山中人
【著錄】
1.《浙江四大家作品集續(xù)三》,第138-139頁,西令印社出版社,2011年。
2.《畫藝論》,第15-16頁,中國美術出版社,2013年1月。
3.《虹叟書畫集-紀念黃賓虹誕辰一百五十週年》,第284-285頁,浙江人民美術出版社,2014年。
4.《神州國光集》,第30頁,杭州黃賓虹學術研究會編,天津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2014年。
我的導師王伯敏教授是黃賓虹先生的關門弟子,也是黃賓虹研究專家,他與李可染、張仃一起發(fā)起成立了黃賓虹研究會。因此,從1980年代起我就跟從導師對黃賓虹做了一些研究,并有幸參加了《黃賓虹全集》的編撰工作,所以對于機構收藏與民間收藏的黃賓虹作品,過目甚多,公立機構如浙江省博物館的藏品,也過目不少。然而,即便在研究了眾多黃老佳構之后,當我第一次看到這套《紀游山水》四條屏時,那種激動的心情,依然難以言表,因為這是一套較為難得的賓翁山水精品。
黃賓虹作畫的照片
所謂難得,約略可以概括為以下幾方面:
首先,這樣一套完整的、而且是成熟期的作品,在黃賓虹繪畫生涯也不多見。黃賓虹的畫作數(shù)量很多,估計存世量在2萬件以上。但是許多作品尚處于一種未完成狀態(tài),這種未完成狀態(tài)不是說他沒畫完,而是有時候,賓虹老會以自己的方式不斷地再加工,十年前、二十年前的作品他都可能不斷地加工,所以很多作品他沒有題款,也就是處于一種不斷地再嘗試下去的狀態(tài)?!都o游山水》四條屏是已經(jīng)完成的作品,不僅有完整清晰的題款,并鈐有“黃賓虹印”(四次)、“黃山山中人印”(四次),都可以看出他自己對這套作品是認可、滿意的。這是很難得的。
其次,黃賓虹的山水四條屏存世不多,四條屏不是四件作品的簡單相加,而要從整體來考慮作品題材、整體效果,難度更大,數(shù)量自然也更少。這樣的作品無論從學術研究角度,還是市場角度,都應該是被追捧的一等一的作品。
第三個難得,因為它是紀游山水,從風格上判斷這件作品應該完成于八十六、七歲左右,晚年的黃賓虹繪畫藝術已經(jīng)達到非常成熟的階段。這套作品面貌風格、筆墨特色都是黃賓虹晚年成熟期“澄懷觀道”的一個典型代表。
青城四景寫生稿(浙江省博物館藏)
左:臨安山色寫生稿(浙江省博物館藏)
中:擬范寬筆意(安徽省博物館藏)
右:擬元人曹云西筆意(安徽省博物館藏)
如果再深入探討以上這三點“難得”,我們可以先從紀游山水尤其難得為切入點。
從時代背景來看,近現(xiàn)代繪畫推崇向西方學習,雖不能說全盤西化,但向西方學習是主要的,傳統(tǒng)中國畫面臨困境。晚年的黃賓虹雖然也吸收了很多西方的藝術精華,甚至有些暗合于印象派繪畫,但是他的根底還是扎根于中國傳統(tǒng),將中國繪畫傳統(tǒng)向前推進了一大步。紀游的方式,實際上是中國人傳統(tǒng)的寫生方式。從觀察角度到最后表現(xiàn)的方式,跟西方繪畫的寫生是不一樣的。黃賓虹先生一生好游山水,中年之后更是行遍中華名山大川,師造化,得心源,尤其是巴蜀之游,發(fā)生于黃賓虹晚年變法之時,對其藝術風格的變化可謂影響深遠。1932年秋,69歲的黃賓虹應友人之請入蜀游覽寫生,他溯江而上,經(jīng)武漢、重慶,沿江又到敘州,入岷江而上峨眉山,翌年春,在成都代陶冷月在四川大學教課數(shù)月,并漫游青城。后由成都出發(fā)到龍泉驛,過簡陽,經(jīng)樂至、射洪、蓬溪、南充、渠縣等地至廣安,游天池。再沿嘉陵江回重慶,由重慶乘輪船東還,覽長江三峽之險,整個游程歷時近一年,得畫稿千余幅,詩文七十余首。巴蜀壯游,是黃賓虹歷時最久、行程最遠、收獲最大的一次,也成為他藝術風格轉變的關鍵。在游歷中,黃賓虹在山水中汲取了養(yǎng)分,得到了啟發(fā),創(chuàng)造出屬于他自己的風格面貌,大家所熟知的“青城夜雨”這種場景,恰好是他形成“黑密重厚”的風格的一種來源。
1932年秋,黃賓虹游蜀時與友人合影 (前排左起第二人為黃賓虹)
1928年夏赴桂林講學,沿途寫生紀游,兼任國立暨南大學藝術系教授。途經(jīng)香港、《菲菲畫報》既香港報界同人歡迎講師團成員合影,中排左二為黃賓虹。
賓翁非常推崇宗炳的《畫山水序》,據(jù)記載:宗炳“每游山水,往輒忘歸。”“好山水,愛遠游?!钡酵砟?“有疾還江陵,嘆曰:‘老疾俱至,名山恐難遍睹,唯當澄懷觀道,臥以游之。’凡所游履,皆圖之于室,謂人曰:‘撫琴動操,欲令眾山皆響?!蓖砟甑牡狞S賓虹同樣沒有體力再去行遍大江南北,怎么辦?那就仿效千年前的宗少文“臥以游之”。這是中國人的一種獨特的山水思維,他這個“紀”不是記錄的“記”,不是直接對面寫生,而是將心目中、記憶深處的山水,用筆墨把它重新演繹出來,畫出來。這有什么好處?經(jīng)過去糟取精、高度提煉,是把真山真水中,最打動人的那一面,最感動自己的東西,最有特征的一面呈現(xiàn)出來,《紀游山水》四屏,恰好就是這樣一種能夠真正打動黃賓虹自己的山水。達到的效果應該也像宗炳《畫山水序》里所言“于是閑居理氣,拂觴鳴琴,披圖幽對,坐究四荒,不違天勵之藂,獨應無人之野。峰岫嶤嶷,云林森眇。”
《紀游山水》四屏,描繪“粵西漓水”、“青城”、“峨眉”、“嘉陵”、“藻溪”等景色,行跡涉及粵、蜀、浙、皖諸省,遍布半個中國,可謂老人一生游歷的總結,更印證了這套“紀游”的難得。這四屏山水,畫面渾厚華滋,以墨線勾勒皴點山石樹木,以淡墨破濃作為渲染,山巒、樹木等畫得黑密厚重,而將房舍、云水、路徑、人物等調(diào)節(jié)空間結構的景物以空白留出,使大面積的黑與小面積的白形成對比,分黑賦白,使人不覺得悶塞板滯,意境郁勃澹宕。從構圖章法上來看,山重水復,層巒疊嶂。從色彩上看,水暈墨章,元氣淋漓。從繼承和創(chuàng)新的角度來看,可以發(fā)現(xiàn)古代某家、某派筆法的影子,但又完全不是古人——我似古人,孰若古人似我,屬典型的文人畫風格,而且還出現(xiàn)了一些新的因素。
黃賓虹 紀游山水 局部1
本套作品的第四個難得之處,是其絕妙的筆墨。黃賓虹在其中一屏山水上方題款“蜀中嘉陵江山水,渾厚華滋,唐李昭道、吳道玄雖有圖畫,繁簡不同,非有范華原、董北苑筆墨,難盡其妙?!碧岬搅吮憩F(xiàn)嘉陵江山水,自古有李思訓、吳道子等古人寫之,構圖繁簡不同,畫出來各盡其妙。但是黃賓虹覺得只有范寬、董源的筆墨才能盡其妙,這是賓虹老的自謙,又何嘗不是他的自許。我覺得非賓虹的筆墨不能盡其妙,正是黑密重厚的畫風、渾厚華滋的筆墨,才能夠真正將蜀山等地的山水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所以我始終認為黃賓虹是近現(xiàn)代中國畫的第一家,他的意義也在這里。就是既有對中國傳統(tǒng)繪畫的一種推進,又保留了中國繪畫中最好、最深、最高妙的地方——筆墨的精到,也就是筆精墨妙。
黃賓虹這套《紀游山水》四條屏,是他創(chuàng)作歷程中難得的好作品。雖然黃賓虹存世的作品數(shù)量龐大,但有很多都是未完成作品或是小品,能夠創(chuàng)作這樣完整的四條屏,一氣呵成,又能夠以紀游山水方式體現(xiàn),還能夠把中國的筆墨境界發(fā)揮到極致,這幾個因素結合在一起成就了此《紀游山水》四條屏較高的藝術水準,在中國繪畫或者是中國山水畫的發(fā)展史上也具有積極的意義。
黃賓虹 紀游山水 局部2
黃賓虹是中國美術史上一位罕見其匹的學者型藝術家。他的成長條件確實已無從復制。按理說,這位在十九世紀生活了三十五年的“舊人”,應該是沒有機會二十世紀的新文化和新藝術產(chǎn)生深刻影響了。但是,我們所有從二十世紀末期過來的人都可以作證,正像這位堅守“寂寞之道”的老人所自我預測的一樣,在他身后三十年,黃賓虹被中國美術界“發(fā)掘”不是作為舊沁斑的古董,而是作為超越時代的先知先覺,超越那些我們深陷其中無法自拔的簡單的信譽就、西與中的二元對立模式,像一個文化幻覺一樣,以其不可思議的睿智、學養(yǎng)、筆墨、圖式,把二十世紀中國文化與中國繪畫的充滿緊張對峙的歷史空間輕柔粉碎,從而開啟一個重新認識藝術、重新認識書畫,重新認識中國畫,重新認識中國山水畫,并進而重新認識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的嶄新天地。
王魯湘《虛空粉碎 內(nèi)美獨存》摘
黃賓虹《峨眉紀游》
四屏 31×18cm×4
北京保利2018春拍 成交價3335萬元
“所作書畫,隨筆揮掃,無不力能抗鼎矣。然畫事中,用墨難于用筆,尤難于層層積累,先生于此,特有創(chuàng)發(fā)。五彩六墨,錯雜兼施。心應手,手應筆,筆應紙,從三五次至數(shù)十次,出于米襄陽、董叔達諸大家墨法之外,以實中運虛、虛中運實、平中運奇、奇中運平之章法,以濃墨破淡,以淡墨破濃,寫其游歷之曉山、晚山、夜山與雨后初晴之陰山,使?jié)M紙烏墨如舊拓三老碑版,不堪向邇。然遠視之,則峰巒陰翳,木林蓊郁,淋漓磅礴,絢爛紛披,層次分明,萬象畢現(xiàn),只覺青翠與遙天相接,水光與云氣交輝,杳然深遠,無所抵止。
先生曾云:我用重墨,意在濃墨中求層次,以表現(xiàn)山中渾然之氣趣?!背上壬毺刂L格,豈偶然哉?然有時或為雄奇,或為蒼莽,或為閑靜秀逸,或為淡蕩空靈,或為江河之注海,或為云霞之耀空,或為萬馬之奔騰,或為異軍之突起,千態(tài)萬狀,又非筆墨布置等所能概括之矣。間作梅竹雜卉,其意境每得之于荒村窮谷間,風致妍雅,有水流花放之妙,與所繪之山水,了不相似,白陽耶?復堂耶?新羅耶?其或顛道人之仲伯歟?孟軻云:‘五百年,其間必有名世者?!嵊谙壬媽W有焉?!?
潘天壽《黃賓虹先生簡介》摘
文/毛建波
中國美術學院學術委員會委員、藝術人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杭州黃賓虹學術研究會會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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