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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音有雅好 文士雅集圖中的風(fēng)雅之趣

時間:2018/4/23 20:21:31  來源:北京畫院 作者翦瞳

(明)王紱 山亭文會圖 紙本設(shè)色 縱219厘米 橫87.6厘米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富有詩書修養(yǎng)的文士舉行雅集聚會,共同投入到吟詩、勘書、賞畫、撫琴、弄棋等清雅活動中去,無疑是怡情養(yǎng)性的一大樂事。

  漢末建安七子為首的文士們在鄴下聚會,云游宴飲,詩酒酬唱,留下“每至觴酌流行,絲竹并奏,酒酣耳熱,仰而賦詩”的雅談,首開雅集先河。西晉時期,石崇建金谷別墅,集左思、潘岳等二十四人為詩社,史稱“金谷二十四友”。他們在別墅園林中宴酒賦詩,將所作詩文集結(jié)為《金谷詩序》,成就了文人雅集一大盛舉。時至東晉,蘭亭雅集曠古爍今,王羲之《蘭亭集序》流傳千古,文士們曲水流觴、飲酒賦詩的風(fēng)雅之戲,成為后世雅集的效仿典范。之后歷代各朝,乃至民國時下,后代文雅之士不斷仿效,再現(xiàn)與追憶著心中的蘭亭盛事。

  文人已逝,雅集消散,如何追尋當(dāng)年明月、彼時清風(fēng)?除去文字記載,流傳至今的雅集圖畫亦是我們探尋古人蹤影的絕好途徑。作為一名可與王羲之、白居易、蘇軾、顧瑛等名士相交談笑的鴻儒雅士,除去才學(xué)與酒量,才情專長也必不可少。這些雅集畫作描繪了豐富的細節(jié),焚香、弄琴、品茗、賞花……一方面可以激發(fā)詩賦靈感,讓在場文士愈發(fā)才思敏捷,豐富聚會內(nèi)容,襯托詩書之事;另一方面也反映出當(dāng)時文人們的時尚雅好與欣賞品位。

  馨芳靈芬——香

  中國焚香的歷史可以追溯到《詩經(jīng)》中周人升煙以祭天的記載?!八苑钌衩?,可以達蠲潔,三代享,首惟馨之薦,而沉水、薰陸無聞也?!焙蠼?jīng)漢武帝的大力推廣,讓焚香之事從香祭轉(zhuǎn)為生活日用,從宮廷傳入民間。隨著漢代疆域的開拓,香料從南海、西域傳入中原,加之當(dāng)時道仙盛行,讖緯頗興,香事由此興盛,香具則應(yīng)運而生。但由于本土出產(chǎn)極少而價格高昂,此時香還多限于皇家貴族使用。隋唐之后,隨著疆域擴大帶來的南香大量涌入,香不再是難以企及的奢侈品,焚香成為廣大民眾的普遍喜好。

  至宋代,乃至明清,燕居焚香已成為文人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種。焚香和烹茶、插花、掛畫一起被稱為文人的“四藝”。朱熹稱:“靈芬一點靜還通?!蔽尼缑餮裕骸皶鴰邹?fàn)t靜養(yǎng)神?!蓖缆≡凇犊紭勨攀隆分懈鼘⒂孟阒榫虫告傅纴恚?

  “香之為用,其利最溥。物外高隱,坐語道德,焚之可以清心悅神。四更殘月,興味蕭騷,焚之可以暢懷舒嘯。晴窗拓帖,揮麈閑吟,篝燈夜讀,焚以遠辟睡魔,謂古伴月可也。紅袖在側(cè),秘語談私,執(zhí)手擁爐,焚以薰心熱意,謂古助情可也。坐雨閉窗,午睡初足,就案學(xué)書,啜茗味淡,一爐初熱,香靄馥馥撩人,更宜醉筵醒客。皓月清宵,冰弦戛指,長嘯空樓,蒼山極目,未殘爐熱,香霧隱隱繞簾,又可祛邪辟穢。隨其所適,無施不可?!?

  可見,文人在書房中薰香一爐,在暗香縈繞中或拓帖,或閑吟,或夜讀,或小憩,再伴以幽幽琴曲、脈脈香茗,那便是可以沉醉不醒之所在。

(清)姚文瀚 仿宋人勘書圖 紙本設(shè)色 縱50.2厘米 橫42.8厘米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香事之興亦帶來香具之興。香爐、香瓶、香盒、香勺、香鏟、香箸等,愈加細分,不一而足。香爐是其中最不可取代的香具,按照器形又可分為多種,以博山爐、三足鼎式香爐等最為著名。

  博山爐盛于漢晉時期,《考古圖》中記載:“香爐像海中博山,下盤貯湯使?jié)櫄庹粝?,以像海之四環(huán)?!币蚱錉t體呈豆形,上蓋高而尖,鏤空為多重山形,象征傳說中的海上仙山—博山,故而命名。焚香時,以炭火將香爐內(nèi)的香餅或香丸引燃,煙氣便自爐蓋鏤空的山形中飄散而出。裊裊青煙,正如李白《楊叛兒》詩中所云:“博山爐中沉香火,雙煙一氣凌紫霞?!辈坏銡馑囊纾o人帶來仙氣繚繞般的迷人意境,即刻成為宮廷貴族生活中的時尚。后來文人高士在案頭焚香時亦多擺設(shè)博山爐。除博山爐外,三足鼎式銅香爐則更為普及。明代流行的宣德爐,造型古雅,銅質(zhì)溫潤,一時成為人們爭逐的妙物。

(宋)十八學(xué)士圖(局部) 絹本設(shè)色 縱28厘米 橫437.03厘米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這些香爐通常放在專門的香幾或坐榻上,在《十八學(xué)士圖》《西園雅集圖》《文會圖》等文人雅集題材畫作中多有表現(xiàn)。

  西園雅集指的是北宋英宗朝元豐初年,十五位當(dāng)時著名的政治家、文人、藝術(shù)家—蘇軾、蘇轍、黃庭堅、米芾、蔡肇、李之儀、李公麟、晁補之、張耒、秦觀、劉涇、陳景元、王欽臣、鄭嘉會、圓通大師,相聚于駙馬王詵位于開封的府邸—西園,舉行雅集聚會之事。他們吟詩作對、彈阮弄琴、賞畫題書,相得甚歡。雅集的成員之一畫家李公麟還繪制了一幅《西園雅集圖》以紀(jì)念這次盛會。不過與秦府十八學(xué)士登瀛洲相似的是,這段事跡并不見于史料記載,而是多半出自后人的再創(chuàng)造。但作為文人雅集的理想典范,西園雅集作為重要畫題,一再被后世畫家所繪制。僅明代吳門畫家仇英名下的《西園雅集圖》就不下三本之多。在《西園雅集圖》中所繪桌案上,可以看到三足鼎式香爐。與之相似的香爐形象,還出現(xiàn)在《十八學(xué)士圖》《文會圖》等畫中。

  周紫芝《漢宮春》云:“下幃一炷,恍然如身在孤山,雪后園林、水邊籬落,使人神氣俱清?!笨梢娫谙銡獾臅炄鞠?,文士們更可神游四海、文思奔涌,為雅集盛事帶來精彩絕倫的詩賦作品。也許是香料中的丁香、沉香、檀香、麝香、木香、玫瑰瓣、冰片等材料,再現(xiàn)了不同時節(jié)中諸多植物所特有的氣味,勾引出詩人們的舊日記憶與往日情懷,一時感懷古今,著成名篇。

(清)孫祜、周鯤、丁觀鵬 十八學(xué)士圖(局部) 絹本設(shè)色 縱39厘米 橫1138.2厘米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清音繞梁——琴

  文人雅集圖中另一常客,即是位列文人四藝之首的琴。追述琴的歷史,有“伏羲作琴”“神農(nóng)作琴”“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風(fēng)”等傳說。琴最初用于祭祀、朝會、典禮,后融入民間,在文人雅士中風(fēng)靡。直至近代,為區(qū)分西方傳來的鋼琴,而以古琴指稱中國傳統(tǒng)之“琴”。

  古琴初為五弦,內(nèi)合五行—金、木、水、火、土,外合五音—宮、商、角、徵、羽。相傳文王囚于羑里,思念其子伯邑考,加弦一根,為文弦;武王伐紂,加弦一根,為武弦,合稱文武七弦琴。

  古琴形制自古相承。琴頭上部稱為額。額下端鑲有用以架弦的硬木,稱為“岳山”,又稱“臨岳”,是琴的最高部分。琴底部有大小兩個音槽,位于中部較大的稱為“龍池”,位于尾部較小的稱為“鳳沼”。上山下澤,有龍有鳳,象征天地萬象。岳山邊靠額一側(cè)鑲有一條硬木條,稱為“承露”。上有七個“弦眼”,用以穿系琴弦。其下有七個用以調(diào)弦的“琴軫”。琴頭側(cè)端,又有“鳳眼”和“護軫”。自腰以下,稱為“琴尾”。琴尾鑲有刻有淺槽的硬木“龍齦”,用以架弦。龍齦兩側(cè)的邊飾稱為“冠角”,又稱“焦尾”。七根琴弦上起承露部分,經(jīng)岳山、龍齦,轉(zhuǎn)向琴底的一對“雁足”,象征七星。

(明)文從簡 攜琴圖 紙本設(shè)色 縱62.5厘米 橫56.4厘米 上海博物館藏

  可以見出,古琴形制的背后含有豐富的禮法寓意。前廣后狹,象征尊卑之別。宮、商、角、徵、羽五根弦對應(yīng)君、臣、民、事、物五種社會等級。后增的文、武二弦象征君臣之合恩。十三徽分別象征十二月,而居中最大之徽代表君象征閏月。古琴有泛音、散音和按音三種音色,泛音法天,散音法地,按音法人,分別象征天、地、人之和合。

  清和淡雅的古琴之音,常寓意凌風(fēng)傲骨、出塵脫俗的高士品格,故有“士無故不撤琴瑟”之說。琴對文人而言,是一種寄情抒志的風(fēng)雅方式。伯牙子期,知音佳話,焚香操琴,遠興遙思。

  在文人雅集題材畫作中,常常能看到高士撫琴、攜琴訪友等情節(jié)。外出攜琴時,多由僮仆代勞,頭上尾下,裝于琴囊之中,小心抱持。雅集聚會時,或端正放于琴桌琴臺之上,或隨興起置于膝上,輕撫瑤琴以助興。

(明) 周官 攜琴訪友圖 紙本墨筆 縱112.5厘米 橫49.5厘米 南京博物院藏

  劉松年《琴書樂志圖》表現(xiàn)的便是在一座垂柳依依、芭蕉蔥郁的夏日庭院中,四位高士聽琴納涼的雅集活動。只見一位頭戴東坡巾的老者盤腿坐于榻上撫弄古琴,其身前身后各有一位老者揮扇傾聽,另有一老者憑幾展書,正在專心閱讀。清幽含情的琴聲,引得數(shù)只仙鶴自天外飛來,似乎也為琴音所陶醉。園中侍者,或澆灌庭院中花木,或收拾盆中水果。撫琴老者背后有一扇山水畫屏,桌案上擺放的各種畫軸與文玩,勾欄水塘中有水禽正在悠游嬉戲,夏日蓮花已盛放……種種情形,皆顯現(xiàn)出文人生活的雅致之趣。畫面右上有一則乾隆三十一年(1766)的御筆題詩:“不知四老姓名誰,清晝琴書且自怡。漫擬商顏寄高躅,滅劉恐中牧之詩?!笨磥磉@幅琴音古畫,也勾起了乾隆帝的極大興味。同樣的撫琴情節(jié),還出現(xiàn)在《聽琴圖》等文人雅集題材畫作中。

  “但得琴中趣,何勞弦上音。”文人撫琴不單是為了耳目之享,更是為了追尋內(nèi)心平和與圣賢境界。高濂在《遵生八箋》中語:“知琴者,以雅樂為正。按弦須用指分明,求音當(dāng)取舍無跡。運動閑和,氣度溫潤,故能操高山流水之音于曲中,得松風(fēng)夜月之趣于指下,是為君子雅業(yè),豈彼心中無德,腹內(nèi)無墨者,可與圣賢共語?”

  因此,在雅集聚會中,縱不善琴,亦當(dāng)有琴。清幽的琴音,如風(fēng)吹松濤,如溪水潺音,如雨潤芭蕉,如山高鳥鳴。以天地之音觸動內(nèi)心之弦,不正是文人墨客詠物懷古、吟詩作歌的靈感源泉嗎?

(明)陳洪綬 聽琴圖(局部) 紙本設(shè)色 縱112.5厘米 橫49.5厘米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香茗醉人——茶

  焚香調(diào)琴之外,另一項不可或缺的文人雅事便是品茗。早先尚屬貴族消費的茶,到明清時早已走入普羅大眾,亦成為文人們的風(fēng)雅修行。

  文士書齋里大都會備好茶具,平日里自斟自飲,雅集時友朋共飲。如果條件允許,還會在房院中專旁一間茶室,也稱茶寮,中有茶童伺候,方便多邀好友于其中品茗論詩。文震亨在《長物志》這樣描繪茶寮:“內(nèi)設(shè)茶具,教一童專主茶役,以供長日清談,寒宵兀坐;幽人首務(wù),不可少廢者?!?

  品茶,自被文人青眼相加之后,逐漸由技變?yōu)樗?,又由藝上升為道。茶道種種講究,妙語難言。烹、煮、煎、泡、點各種沖茶技藝;杯、盞、碗、壺、爐、洗、瓶諸多品茶器具。烹茶用的水,首選無錫惠山泉水。佐茶的果品點心,則多選榛子、松子、新筍、雞豆、蓮實等口味清淡之物。

(明)唐寅 事茗圖(局部) 紙本設(shè)色 縱31厘米 橫105.9厘米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不同于市井鄉(xiāng)民飲茶解渴,文人品茗講究的是天時地利人和的清雅氛圍?!都t樓夢》第四十一回《櫳翠庵茶品梅花雪 怡紅院劫遇母蝗蟲》中妙玉便說:“一杯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飲牛飲騾了?!笨此秊橘Z母獻茶,茶具是一個成窯五彩小蓋鐘,沖茶的水是“舊年蠲的雨水”,這已經(jīng)是難得的了??纱剿龁緦氣O黛玉去吃體己茶時,拿出的茶具便更不一般了。只見“妙玉另拿出兩只杯來。一個旁邊有一耳,杯上鐫著‘瓠斝’三個隸字,后有一行小真字是‘晉王愷珍玩’,又有‘宋元豐五年四月眉山蘇軾見于秘府’一行小字。妙玉便斟了一斝,遞于寶釵。那一只形似缽而小,也有三個垂珠篆字,鐫著‘杏犀盉’。妙玉斟了一盉與黛玉”。給寶玉的是妙玉自用的綠玉斗,后換成整雕竹根的蟠虬。沖泡用的水更是珍貴—“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著,收的梅花上的雪”。好茶,好水,好友,才是品茶氛圍。無怪乎徐渭在《煎茶七類》中說到人品、品泉、烹點、嘗茶、茶宜、茶侶、茶勛七者互佐。在唐寅《事茗圖》、金農(nóng)《玉川先生煎茶圖》中,我們都可以看到茶與人的相合。

  “奇茶妙墨俱香”,飲茶若與其他雅事一起,如讀書、賦詩、清談、焚香、博古等,又往往能助添清興。這樣品茗雅集的場景常常出現(xiàn)在文人雅集圖中。如冷枚所繪《春夜宴桃李園圖》表現(xiàn)了山石庭院中灼灼桃花掩映下的眾位文士雅集聚會的場景。春夜宴桃李園雅集指的是唐開元二十一年(733)前后,時至中年且仕途不暢的詩人李白與眾位堂弟相聚于安陸桃花園中,借著春日桃花盛開的良辰美景開懷暢飲、賦詩吟唱之事。李白在聚會上抒寫了《春夜宴桃李園序》,吟唱出“浮生若夢,為歡幾何”的人生渺茫與無奈之情。后世畫家多以此為畫題,繪制出多幅《春夜宴桃李園圖》。在圖中,文人們除飲酒之外還飲茶,有童子在旁烹制。同樣的文士飲茶場景,還出現(xiàn)在《文會圖》《十八學(xué)士圖》等雅集圖畫中。

(清)冷枚 春夜宴桃李園圖 絹本設(shè)色 縱188.4厘米 橫95.6厘米 1739年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華粹方寸——盆玩

  “仰望碧天際,俯瞰淥水濱。寥朗無涯觀,寓目理自陳?!蓖豸酥凇短m亭修禊詩》中描述了紹興蘭渚山下“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的蘭亭。以此為藍本,后世的文人雅集也多設(shè)置于山水相濟之地。同時還將這蒼翠之景濃縮匯集于另一種文人雅好—盆玩之中,點綴于雅集之會。

  盆玩即盆景,源自造園藝術(shù),它在盆器中以山石、植物為材料,附以水、土栽培修葺,再現(xiàn)自然間的山水景致,更可以景抒懷,以一方濃縮的小天地,表達深遠意境。盆中山水以山石、水、土作材料,雕琢為溝壑、洞穴、峰巒、崗嶺等形制。盆中枝干多以松枝、蘭草、荷花等植物為主要材料,有直干、斜干、曲干、臥干、懸崖、枯干、連根、附石、叢林等形式。雖是小小一方,卻十分講究章法,剛?cè)帷⑶?、疏密、聚散、離合,在咫尺之景中藏納天地,效法自然。這方寸之間的一方盆玩,可以“使名士增情,美人增態(tài),使香爐茗碗增奇光,使圖畫書籍增活色,室中花附益造化者也”。

(清)鄒一桂 盎春生意圖(局部) 紙本設(shè)色 縱42.2厘米 橫74.5厘米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盆景的形象最早現(xiàn)于唐代墓室壁畫,至宋代陸游、蘇東坡等人都曾細致地描繪贊美過盆景。元代高僧韞上人擅作小型盆景,人稱“些子景”。到了明清,盆玩之風(fēng)尤以蘇州為盛,人稱“吳俗好花”,種花、簪花、蒔弄盆景,都是當(dāng)?shù)亓?xí)俗?!豆锰K志》中記載:“虎丘人善于盆中植奇花異卉、盤松古梅,置之幾案,清雅可愛,謂之盆景?!备袑iT描述盆景的著述《槃余事》出世。

  文震亨在《長物志》中對盆玩之植物做了詳細描述:“最古者以天目松為第一,高不過二尺,短不過尺許,其本如臂,其針如簇,結(jié)為馬遠之‘欹斜詰曲’,郭熙之‘露頂張拳’,劉松年之‘偃亞層疊’,盛子昭之‘拖拽軒翥’等狀,栽以佳器,槎牙可觀。又有古梅,蒼蘚鱗皴,苔須垂?jié)M,含花吐葉,歷久不敗者,亦古?!钟需坭郊八?、野榆、檜柏之屬,根若龍蛇,不露束縛鋸截痕者,俱高品也。其次則閩之水竹,杭之虎刺,尚在雅俗間。乃若菖蒲九節(jié),神仙所珍,見石則細,見土則粗,極難培養(yǎng)?!绱褐m蕙;夏之夜合、黃香萱、夾竹桃花;秋之黃密矮菊;冬之短葉水仙及美人蕉諸種,俱可隨時供玩?!?

  可見,文人清供的盆玩多崇松、菖蒲等景。松與竹、梅并稱“歲寒三友”,代表文人挺勁不屈的品性。蒲草與水相依,出淤泥而不染,與蘭、菊、水仙并稱“花草四雅”,亦被認為是有風(fēng)骨之物。

  花盆則應(yīng)“以青綠古銅、白定、官哥等窯為第一,新制者五色內(nèi)窯及供春粗料可用,馀不入品。盆宜圓,不宜方,尤忌長狹”。若要以石點綴,多擇靈璧石、英石、西山石,余不入品。

  這樣含有文人情致的清供盆玩,在鄒一桂《盎春生意圖》中便可見一斑。而在文人雅集中,盆玩更起到點綴聚會環(huán)境的作用。秦府十八學(xué)士文會相傳是唐朝重要的文人集會活動。時為秦王的李世民留意儒學(xué),開設(shè)文學(xué)館,以期望招賢納士。他選拔了杜如晦、房玄齡、虞世南、褚亮、姚思廉、許敬宗、于志寧、蘇世長、薛收、陸德明、孔穎達、李玄道、李守素、蔡允恭、顏相時、薛元敬、蓋文達、蘇勖十八人為文學(xué)館學(xué)士,探討典籍,評論古今。李世民作為唐太宗登基后,曾于武德九年(626)命宮廷畫師閻立本繪制秦府十八學(xué)士圖像,以彰顯其禮賢下士之功德。后世又有畫家不斷圖繪這一雅集場景,如傳為宋徽宗《唐十八學(xué)士圖》、傳為劉松年《十八學(xué)士圖》、仇英《十八學(xué)士登瀛洲圖》、明人《十八學(xué)士圖》、清院本《十八學(xué)士圖》等。在秦府十八學(xué)士經(jīng)筵、校書的諸多場景中,我們常常能在不經(jīng)意間看到不同形態(tài)的盆玩。在表現(xiàn)??北葘姹驹戳鳌⒖闭加單淖终?zhèn)握`的宋人《勘書圖》中,亦可見到盆玩身影??梢哉f,這些盆景并不搶鏡,若不留心很容易被忽略,卻默默襯托出雅集的環(huán)境與文人的品位。

  從再現(xiàn)自然之味的薰香,到演繹自然之音的古琴,到品味自然之趣的清茶,到集萃自然之景的盆玩,文人雅集圖畫中的種種風(fēng)雅之趣,從嗅覺、聽覺、味覺、視覺等多重感受再現(xiàn)與演繹自然,成為文人雅士們詩文書畫的靈感源泉。真可謂:“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所以游目騁懷,足以極視聽之娛,信可樂也?!?

  作者為自有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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