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

《陽之阿》

序

　　盧輔圣在理論上的成就是有目共睹的，他的“球體說”，轟動了當時的中國畫壇，18年后的今天，依舊能夠感覺到它的影響力。盧輔圣的理論思考，活躍而又縝密，一如他的為人?；钴S的思路盡在不言中，不言則罷，言必情理俱勝。又一如他的人物畫創(chuàng)作，熱切被冷靜包藏，沖動受理智束制，不畫則罷，畫必將他的構(gòu)思醞釀出落得微茫畢現(xiàn)。

　　一個學者型的理論家，一個具備詩人才質(zhì)的畫家，或者說一個集學者、詩人、理論家于一身的畫家，他的見識之廣，見解之高，是自不待言的；他的條理之嚴密，意境之深邃，也是不待言的。盧輔圣的高明，在于他能不露痕跡地將廣博的見識、高超的見解、嚴密的條理、深邃的意境和自己厚實的繪畫功力捏合成各種人物形象。

　　形象的塑造，是人物畫最基本的手法，也是人物畫家最費心思的課題。依著盧輔圣的造型能力，準確描述形象，是輕而易舉的。歷來中國畫在“似”的問題上，有見智見仁的空間，既然“似”對盧輔圣來說是舉手之勞，那么，在“似”的上下左右做好文章，就全賴心裁了。盧輔圣心靈的敏感以及他心于物的分辨力是超乎尋常的，可以說，他的最強項莫過于心智。因此，他游刃有余地得手應心，他塑造的人物形象，是可一而不可久的屬他的圖式——久久盤桓于腦際的心象。他寧偏毋正，寧枉毋直，寧洼毋盈，如此，奇思的火焰才因規(guī)范而雋永，奔流的情緒因曲折而愈發(fā)鮮活，想象因留有余地而無窮無盡。盧輔圣筆下的人物，看起來有些怪誕，這正合了“狂怪求理”的古訓。因為抓住了常理，所以便可拋開常態(tài)，因為異于常態(tài)，所以別致，因為別致，所以生動，因為生動，所以氣韻油然而生。

　　奇妙的是，這種心靈的情結(jié)演繹的主角，竟是一根細線。盧輔圣講究洗煉，他用極稀疏的線條來表達人物形象，造型上的概括能力當然不言而喻。不多的幾根線條所支撐的不僅僅是形象，線條本身的質(zhì)地就具備了獨立的審美特征。盧輔圣的線條細而勁，綿而韌，沉著兼得流暢，不溫不火中體現(xiàn)出修養(yǎng)，徐緩宛轉(zhuǎn)里彌漫著情操；那細勁是用力均稱的闊窄如一，那綿韌如春蠶吐絲，沉著流暢更似行云流水。然而，盡管高敞的線條本身就施展了美的魅力，可它又只能同盧輔圣塑造的形象須臾不離才有意義，有它的精彩才有盧輔圣人物形象的精彩，它代表了盧輔圣的審美追求。盧輔圣的書法受漢、魏碑學的影響至深，他的繪畫線條契合了漢、魏碑中的那種行筆方式和點畫趣味，我們方明白字如其人，字如其畫，盧輔圣所要表達的，最徹底的，也就是他最關(guān)注的、最傾心的。書法的底氣，溢而為畫，他的個性，他的心境，全在他的畫里一目了然了。

　　深諳墨分五色的盧輔圣，很少有純水墨的作品。他的設(shè)色，也講究洗練，洗練到濃重的色彩，竟然達到水墨般純粹。這是他把握色調(diào)的造詣，他一般不著力于斑斕，而在一種調(diào)子下色階的區(qū)別，細微處也亮出小小的對比，淡色反復渲染，既清通透脫，又略見層次，很耐咀嚼。正是這種如云落霧起的迷茫中見精微的色塊，連同他的線條，他的造型，他慣用的空闊構(gòu)圖才顯得豐滿，才令人有一詠三嘆的感覺。盧輔圣的繪畫空間是紙絹上的盧輔圣意境，因此，用線條的剛正去打磨被夸張的人物形象以及被夸張的空間和獨特的色彩，一定是盧輔圣的專利，說他的人物形象為“盧家樣”，也一定不會過份?？鋸埖乃囆g(shù)手段，也許是人物畫精熟之后，每一位有作為的畫家的共同追求，各人都有開啟此道法門的鑰匙。盧輔圣很傾心陳洪綬，對任薰也有幾分鐘愛，往上溯，李公麟、貫休、顧愷之，都與他有過交往，對盧輔圣來說，只是自己沒有背歷史之道而行，他著眼于當前。盧輔圣的戛然獨道，是他見識、見解上的審時度勢，是順理而成的大塊文章，他懂得人物畫的文化份量，而從一開始就擯棄了當一位畫人物的畫家，這就是